许微棠回到厨房，看到管事的老忠伯拿着一张帕子，正仔仔细细地将里头的各处擦干净。
他在战场上失去了一只右手，不过他从不怨天尤人，换了个地方后，依然勤勤恳恳地忙碌。
厨房被他打理得非常干净整洁，地上的青石板都被他擦得铮亮。
“小微，这粥将军都吃完了？”
“嗯，将军很喜欢喝。”许微棠将托盘放下，就挽起袖子要开始洗，却被老忠伯给抢走了。
“这活让我来做就好。”
许微棠也不与他争，她知道老忠伯是想多做些事情，证明他不是个废物，还是个有用的人。
“老忠伯，青州这边经常打仗吗？”
“这几年，大的战事没有，不过总有一些散兵游勇过来劫掠百姓。三不五时的，就要打一打。”
老忠伯并不知道许微棠被祁岱列在可疑名单上，对她的态度很是亲切。他一辈子没成过亲，没有孩子，见到十几岁的小姑娘，不由自主地代入了长辈身份，就想宠溺一些。
“琉璃国的人实在可恶。”许微棠愤恨地道，“将军就该让他们有来无回，好知道我们天枢国的厉害。”
“将军实在不容易，他自来了边城，已过去七年，从未回过上京一次。”老忠伯叹了一口气，“这里实在离不开他。”
许微棠忽然想起什么，问老忠伯道：“将军分明长得不差，为何要留那般吓人的胡子呀？”
老忠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你还能看清他的长相？”
“原本是看不清。”许微棠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我今早将他胡子给刮了。”
老忠伯手中的抹布‘啪’地掉到地上，他连忙蹲下身，捡起来，重新放到木盆里打水清洗。
“将军他刚来的时候，许多人都觉得他只是勋贵子弟出来蹭战绩，他却自请到前锋营去，每次打仗都冲在最前头，杀最多的敌人。
渐渐地，他的名字被更多的人知道。那会儿，他只顾着琢磨战术，练剑法，没有时间打理自个，等他靠着一场场拼杀彻底在军营争得一席之地的时候，大家都熟悉了他那个胡子，他似乎也习惯了。
七年啊，我几乎都忘了他最初的样子。”
许微棠狡黠地笑了笑：“老忠伯，你有空的时候去好好看看，多夸夸他，说不定他一高兴就不再蓄胡子。”
老忠伯用力地点了点头，眼角还有些湿润起来，背过身去避着她用左手衣袖拭了拭泪。
许微棠看得清楚，并不揭穿，而是像没注意到一样。转身去揭开红枣粥的锅，用长勺搅均匀一些，然后从架子上拿过一只干净的白瓷碗，舀了个七八分满，才重新合上锅盖。
“老忠伯，我给张嬷嬷送些粥去，这锅里还有，你一会儿忙完也喝些，别不舍得。”她边说着，边拿了一个新的托盘，将粥碗放了上去。
老忠伯匆匆转过身来，洗干净手，再舀了一碗，小心翼翼地放进托盘，对她道：“你别总惦记着我们这些老胳膊老腿的家伙，都忙活大半天了，这一碗端过去正好陪着张嬷嬷一起喝。”
许微棠感动地道：“谢谢老忠伯。”
老忠伯摆摆手，笑得十分慈祥。
后院的张嬷嬷正在屋子里捶着腿叹气，见到许微棠端着托盘走进，脸色有些复杂，想骂她却不知该骂些什么。
“嬷嬷，我熬了些红枣粥，你吃一些吧。”许微棠将托盘放下，坐到她身边，拿过一把勺子递给她，“你别生我气了，将军不是去查过了吗？我要是真有问题，他怎么还会喝我熬的粥？”
“你说的是真的？”张嬷嬷这才抬起头认真地盯着她。
“嗯。”许微棠给了肯定的回答，“将军还说我熬的粥甜度正合适呢。”
张嬷嬷这才接过勺子，一口接一口喝下。同时，将另一碗推到她面前，“你赶紧喝，一会儿还有许多活等着你。”
“谢谢嬷嬷。”
许微棠舀了一口放进嘴里，眉头不由地就皱了起来，这……倒不是不能喝，只是比不得她在侯府喝过的味道，她是不是漏掉了哪个食材？
她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品尝，这才发现忘了放糯米。这不是必须放的，只是放了口感会更好，许久没下厨，她一时竟不记得。
“小微，府医说我这脚要半个月才能好，这段时间就辛苦你了。”张嬷嬷看着肿起来的脚苦笑，“将军的衣裳原本是我补的，只是上回他从鲁莽山打猎回来，就嫌我补得不好看，说看着太显老，让去牙行找个会刺绣的丫鬟……
不过，就算他不提，我也得找个人来帮衬，年纪越大，眼神越发不好，每次光穿针引线，都要半天。”
许微棠听到一个激灵，差点将放在嘴里的勺子咬断，酿成一场惨剧。
“嬷嬷，你安心养着，千万别心疼我，我一点都不辛苦。”
造孽啊，没想到被困在这个地方的始作俑者竟是她自已！甚至在无意间，还对一位保家卫国的将军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
看来，传言不可信。若祁岱真是那等杀人如麻的人，她这条小命早就交待了。等等，不对，会不会祁岱已认定说他‘老’的人是她，只是暂时没有证据，所以留着她，打算等查证后来个秋后问斩？
许微棠心里七上八下，手中的红枣粥更觉难以下咽，只是想到祁岱说不能浪费的那番言论，还是强撑着慢慢吃完。
“你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可以先来问我。”张嬷嬷仍不放心地叮嘱着，“不要自作主张，要惹了将军不喜，谁也帮不了你。”
许微棠悉数应了，等张嬷嬷完，她收了碗，放回厨房，就躲回屋子。
她躲起来冷静了好半晌，才想起来，她这个官凭路引的户籍里头，只有一对兄妹。她在那晚客栈收拾包袱时，已把两份都拿走。她在牙行签卖身契时用的是哥哥的身份，妹妹的那份与银票埋在一处。
所以，祁岱什么都不会查到。
暮淮见到包袱看了信，明了她的安排，自会想办法买到新的官凭路引前去北境，完成她布下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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