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强还在沉沉地睡着。他和张蕙兰在梦里并肩坐在小河边望着河对岸花丛中一对仙鹤翩翩起舞。
我不愿意打扰周世强的梦,就潜入他的记忆库,寻找他和张蕙兰那天去舞厅的幸福生活。
无稽县是一个拥有一百万人口的大县,但因为是农业县,没有大规模的工业和矿产,所以,县城也仅仅是比周边县的县城略大一点而已。
周世强和张蕙兰要去跳舞的舞厅距离务虚有限责任公司仅有一千多米的距离,他们步行在街道上。没走几步都会遇到几位熟人,他们或者她们都热情地给张蕙兰打着招呼。周世强很想借助这次单独外出的时机和张蕙兰好好说说话,谈谈心,可是,每当他鼓足勇气要说话时,就会被前来打招呼的男人或者女人所打断,他只好保持沉默,默默地走在心爱的人身边,聆听她美妙的声音,吮吸她温馨的体香。这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啊,他只期盼这个过程不要停止,永远走下去,走一辈子。可是,舞厅很快就到了。
舞厅很大,足足有两个教室的面积。中间是舞池,几十对青年男女正在《蓝色的多瑙河》舞曲的伴奏下跳着三步舞。外围是休闲区,密密麻麻的圆桌旁坐满了人。圆桌上摆着汽水、啤酒、花生、葵花籽、甚至香蕉、橘子等水果。有人闲聊,有人对饮,有人谈情说爱,有人默默欣赏着舞池里舞者优美的舞姿。舞厅里嘈杂,喧嚣,烟雾缭绕,空气污浊。
雷宏博独自一人坐在一张圆桌旁,默默地吸着烟。淡蓝的烟雾在空气里缭绕着,很快就被人流扰动得没了形状,消散在了四方,就像他现在烦乱的心情。桌子上摆放着一盘香蕉、一盘打瓜子、两瓶汽水、一包口香糖。但他一样都没有动。很显然,他在等着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卜树仁搂着一位打扮得非常妖艳的小姑娘坐在斜对面。他右手夹着烟卷,左手端着酒杯和怀里的女孩捧着杯。他喝了一口,在女孩的脸上吻了一口,然后向舞厅四周张望着。他看见了目光在舞厅里四处搜寻的烦躁的雷宏博,就向雷宏博挥了挥手,大喊道:“宏博,来,过来喝一杯!”
雷宏博很显然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也没有看见他。于是,他拍了拍怀里的女人,道:“你先坐着,我马上就来。”然后就站起身向雷宏博的桌子走去。
“哎!宏博。咋一个人?蕙兰没跟你在一起?”卜树仁抽了一口烟,望着雷宏博道。
雷宏博望了他一眼,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递给卜树仁。
“失恋了?你我可真是难兄难弟啊。”卜树仁同情地道。
“谁和你是难兄难弟?”雷宏博不愉快地道。
“宏博,你还对那次洛河边的事情生我的气吗?对不起,我给你道歉。说实话,要不是那个女人,咱们也不会闹到那种地步啊。要怪,只能怪那女人水性杨花,把咱们都骗了。来,我叫捆啤酒,咱们好好喝喝?”
“你说谁是水性杨花?”雷宏博像头公牛一样怒视着卜树仁。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了好不好?”卜树仁赶忙赔情道歉。
这时,雷宏博的眼睛里突然放射出了一束明亮的光,照得卜树仁的眼前都一亮。他赶紧顺着雷宏博的目光向舞厅的门口望去,只见张蕙兰披着乌黑柔顺的披肩长发,穿着一身蓝色西服,蓝色筒裤,乌黑的高跟皮鞋。雪白的衬衫和雪白的袜子,衬托得张蕙兰更加纯洁高贵,她那双如秋水般深邃的眼睛和淡然的不喜不怒的雪白的面颊,顿时让整个舞厅显得更加明亮、纯净、寂静了下来。她安静地站在舞厅门口,静静地望着舞池中间的舞者,一动也不动。
雷宏博赶紧站起身来,急速穿行在人群之中,向着张蕙兰疾步而去,很快就来到了张蕙兰的身边。
69書吧
“蕙兰,你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雷宏博兴奋地道。
“嗯?”张蕙兰被雷宏博的话吓了一跳。她扭转过身子,侧望着雷宏博,淡淡地道:“你好。你怎么也在这里?”
雷宏博很失望,道:“我知道你会来的,所以,专门给你占了位置,点了你喜欢吃的香蕉和打瓜子。”
“你看那对舞者,跳得真优雅啊。”张蕙兰顾左右而言他。
“蕙兰,请你跳一曲舞吧?”雷宏博很不甘心地道。
“对不起,我得先看看。你跳你的吧,不用管我。”张蕙兰依旧淡淡地道。
“那咱们坐在那边看吧。站在这里多不方便啊。”雷宏博继续道。
“你坐你的吧。我不喜欢坐。”张蕙兰的目光始终没有和雷宏博正面对视过。
雷宏博绝望了。他向四周张望着,寻找着那个能令张蕙兰等着的男人。可是,没有一个他熟悉的人。
“难道她爱怜的人就是那个穷光蛋、榆木疙瘩的周世强吗?”雷宏博感到受了屈辱。
这时,周世强匆匆地从舞厅一旁的厕所走了出来,走到了张蕙兰的身边。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周世强对着张蕙兰尊敬而又羞怯地道。
“没事。这是一曲慢四。咱们跳吧。”张蕙兰温柔地对周世强道。
“我不会跳。我怕踩了你的脚。”周世强赶忙推辞。
“没事。我教你。慢慢就会了。”张蕙兰拉着周世强的手,柔柔地道。
周世强随着张蕙兰踏进了舞池,在张蕙兰的解说中,慢慢熟悉了舞步。不久,两人就和谐地随着《梁祝》翩翩起舞了。虽然他们的舞步没有那些高手那么优雅,但却也非常和谐。
看着他们和谐的样子,尤其是张蕙兰望着周世强那羞怯的幸福的表情,雷宏博就很来气。这是他在张蕙兰跟前从来没有享受过的待遇。
雷宏博气愤愤地回到圆桌旁,点起一根烟,狠狠地抽了起来。一股股烟雾在他的嘴里向外喷吐着,弥漫成了淡蓝的怪兽,狰狞且可怖。
“服务员,把我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搬到那张桌子上来。”卜树仁看到了张蕙兰和雷宏博之间的和谐,也看到了雷宏博的尴尬。他带着他的女朋友直接来到了雷宏博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他刚坐下来,服务员就把他那桌子的所有的东西都搬了过来。
卜树仁斟了两杯啤酒,推给雷宏博一杯,自已端了一杯,道:“不要着气了。我理解你现在的的心情。来,先喝杯酒。”
雷宏博端起酒,随便和卜树仁一碰,就一饮而尽。
卜树仁的女朋友随即给他们斟满酒。
雷宏博又和卜树仁碰了一杯。
他们一连碰了满满三杯啤酒。
三杯啤酒一下肚,雷宏博的头就开始晕晕乎乎地了,满肚子的郁闷和气愤顿时便溢满了整个胸腔。
周世强和张蕙兰还在舞池里跳着舞。他们已经熟悉了对方的节奏和舞步。他们很娴熟地配合着音乐用心曼舞着。
舞池里的人很多。不会跳舞的人也很多,不时就会和别的舞者碰在一起。
他们在舞池里自由地穿行着,舞动着,很幸福地望着对方同样幸福的眼睛。突然,张蕙兰被一位女孩碰了一下,一下子就撞进了周世强的怀里。她趁势抱紧了周世强。周世强一愣,随即也就紧紧地抱住了张蕙兰,两人幸福地拥抱在一起,也停止了舞动。
卜树仁和雷宏博同病相怜,喝酒骂人。
“你看那个周世强,他有什么?只不过会画画而已,家里穷地叮当响,人也木木地几脚都踢不出一个屁来,还来和咱们争张蕙兰,都不掂量掂量自已,撒泡尿照照自已,看自已配还是不配。”卜树仁大骂道。
“是啊。本来我和慧兰的关系好好地,谁知道从哪里蹦出来了个周世强,硬是把我的蕙兰给抢走了。”雷宏博气愤地道。
“就是的。虽然那次为了争蕙兰,我叫人打了你,可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只有你配和蕙兰在一起,所以,以后我就没有再找过你的事。我彻底退了出来。宏博,句真心话,你说后来我再找过你的事没有?”卜树仁指着雷宏博大声道。
“没有。确实没有。你真够意思。来,干杯!”
两个失意的男人斗着酒,消遣着寂寞和痛苦。
“树人哥,你们快看,看他们两个。”卜树仁的那个女友大喊道。
卜树仁和雷宏博同时向舞池中看去。只见在曼舞的人群里有一对男女正紧紧地搂抱在一起,很幸福的样子。那正是周世强和张蕙兰。
雷宏博彻底绝望了,他拿起一整瓶啤酒,仰起脖子咕噜噜地灌下了肚子。
卜树仁则点燃了一根烟,恨恨地咬了咬牙,道:“我一定要你好看!”他点燃烟,狠狠地吸了一口,喷出烟雾,然后端起一杯酒,一口酒灌了下去。他再向舞池中看了一眼。周世强已经和张蕙兰走出了舞池,站在一旁幸福地说笑着。这更加点燃了卜树仁的满腔怒火。
“我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你,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丢死人。”卜树仁在心里恨恨地道。
卜树仁给女友招了招手。
女友俯过身来,把耳朵递给卜树仁。
卜树仁对着女友的耳朵神秘地说了几句话。
女友会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起身离去,走到舞厅的另一端,给两个流里流气的青年人暗暗地说了几句话,并悄悄地把周世强指给他们认识,等到他们点了点头后,她才又回到卜树仁身边,给卜树仁点了点头。
卜树仁会意地笑了笑,并对雷宏博说:“雷老师,一会儿给你看一出好戏。来,喝酒!”
雷宏博知道他将要干什么,但他也很恨周世强横刀夺爱,就会意地点了点头,端杯和卜树仁碰了一下,一口喝干。
卜树仁和雷宏博不时地向周世强所在的方向看上一看。
新的乐曲开始了,是一曲快四。
周世强带着张蕙兰滑入了舞池。虽然他跳得并不很熟练,但也足以能够和至爱的女人和谐地随着音乐起舞,其乐融融。
这时,周世强和张蕙兰旁边有一对男青年结成了舞伴,完全不顾音乐节奏乱跳一起,他们周围的舞者都赶紧避在了一边。张蕙兰拉着周世强也向一边滑去,可是,还是迟了一步,那对男青年竟然径直冲向了周世强,差一点就把周世强撞倒了。
周世强刚想发作,张蕙兰使了个眼色,再次向一边避去,并继续跳舞。
可是,那对男青年不行了。他们搂了搂袖子,围到周世强身边,大喊道:“他妈的,你活腻了,敢撞老子!看老子他妈的咋收拾你。”说着,就同时对着周世强打了一拳。
周世强左手把张蕙兰挡在身后,右手一抬,左右一晃,就把两人的拳头豁向了一边。道:“对不起!实在对不起!舞厅人多,我也不怎么会跳舞,冲撞了两位朋友,还希望不要见怪。”
刚才,周世强轻轻松松地一拨,就把那两个小青年的拳头豁在了一边,这是他们之前所没有遇见过的。很明显,他们有些害怕。他们不约而同地向雷宏博和卜树仁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周世强和张蕙兰也随着他们的目光看见了雷宏博和卜树仁。只见卜树仁给那两个小青年点了点头,并挥了挥拳头。于是,那两个小青年就继续挥舞着拳头向周世强打来,嘴里还一个劲地道:“说声对不起就行了?我看你他妈的不挨打就不知道自已姓什么了。”
舞厅中的人都停止了跳舞,围在一边看热闹。
周世强向后一退,避开两人的拳头,对身后的张蕙兰柔声道:“蕙兰,你向后走。看来,今天不收拾收拾这两个瞎怂是走不利了。”说完,迅速地望了雷宏博和卜树仁一眼,就站稳身子,静静地望着那两位小青年的眼睛。
一位青年被周世强看得发毛了,恐惧地向后退了一步。但另一位青年则向前跨了一步,挥舞着拳头狠狠地向周世强的脸颊打来。
周世强向后退了一步,侧转身子,伸出右手,抓住他的手腕,身子一拧,向后一拉。那个小青年就顺势向前扑倒了。周世强再轻轻用右肘在他的后背上一击,那个小青年就啪地一声,趴在了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周世强向着另一位小青年走上一步。
那位小青年忙颤声道:“你不要打我。我只是替人打你的。”
“让你打我的人是谁?”周世强厉声道。
“是卜树仁。他是我们的老大。”那位小青年一边说着一边向卜树仁望去。
可是,卜树仁和雷宏博已经没有了人影。他们早已经悄悄地溜走了。
“去吧。我不为难你们了。不过,你们告诉卜树仁和雷宏博,做人要光明正大,不要偷偷摸摸。如果我哪里得罪他们了,让他们直接来找我。”周世强威严地道。
那位小青年赶紧跑了出去。
周世强回头想看看那位被自已打倒了的小青年,可是,他早已经在周世强和他的伙伴说话的时候溜走了。
舞厅里的人都拍起了手,并大喊道:“过瘾!这些小瞎怂早就应该挨揍了。”
舞曲又响了起来。可是,周世强和张蕙兰都没有跳舞的兴趣。张蕙兰牵了周世强的手走出了舞厅。
一走出舞厅,张蕙兰就抱紧周世强的右胳膊,把她俏丽的脸颊依偎在了周世强的肩膀上。张蕙兰对周世强的爱又添加了一丝崇拜的因素。
他们慢慢地走在灯光昏暗寂静无人的大街上,默然无语。但他们的心却紧紧地相融在一起。周世强揽着张蕙兰纤细的腰肢,张蕙兰幸福地依偎在周世强的身侧。
“兰兰,你想吃点啥?”当路过夜市的时候,周世强望着幸福的张蕙兰,柔声道。
“你喜欢吃啥,我就吃点啥。”张蕙兰娇声道。
“我就喜欢吃你喜欢吃的东西。”周世强小声道。
其实,这并不是周世强故意给张蕙兰示爱,而是他确实不知道自已究竟喜欢吃什么。之前,家里很穷,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后来上了大学,虽然是国家负担了生活费,但为了省钱,他也只是吃灶上的饭菜。所以,夜市上有什么好吃的,他并不知道;至于什么好吃什么不好吃,他就更加不知道了。他只能听从心爱的人的选择。
“那好。咱们吃烤肉,再给你要一瓶啤酒。怎么样?”张蕙兰兴奋地脸颊渗出了一抹红晕。
“好的。就听你的。”周世强幸福地道。
“唧唧唧……”
“喳喳喳……”
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几只麻雀在我的身边兴奋地交谈着,一只还在我的脚边快乐地跳着舞。它们打断了我的感觉。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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