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以为原本还期盼着秦雪会说出什么叮嘱她的话的,可到底还是她太渴望得到母亲的爱了,这份渴望使她忘记了一件事实——
秦雪并不喜欢她这个哑巴女儿。
周舟眨巴眨巴眼,忍着眼里的失望,不让它们化作泪流下,只是沉默的点点头。
秦雪说完就没有再和周舟多说什么了,甚至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踩着高跟鞋一下又一下的离开了。
周舟等秦雪走的老远,她才抬起头来,有些恍惚的盯着秦雪离开的背影,秦雪虽已经三十多岁,且已经嫁过人,但仍然风韵犹存,不减当年,就连背影都看起来和二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般无二。
周舟看着秦雪的背影,心里忽然明白了她的想法,也知道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了,毕竟谁愿意带着一个哑巴女儿呢?
这莫不是一个惹人烦的拖油瓶罢了。
周舟知道的,自己到哪里都是一个累赘。
很快,到了四月份,溪远高中清明节这天放了三天假。
周舟也早已跟秦淮他们说自己要回安县去给爷爷过清明节,秦淮亲自将她送上车,最后又看着她远去才肯走。
69書吧
周舟提前一天回去,在老家待了一个晚上。
四月四日,周三,清明节。
安县下了很大的雨,直到下午才停。
安县早年间便已修了路,不像以前是泥路。
安县近几年来发展迅速,比起周围各县也是好上许多,安县不算大,一条江横卧,江上架着一座大桥,分安县分成南县和北县。
南县和北县不同,可要说起哪里不同,便是这座桥是穷富的分割点。
北边穷苦,南边富裕。
一桥之隔,两个人间。
周舟的家最初其实是富裕的,养周舟一个女儿其实是绰绰有余,秦雪当初嫁给周不平就是看他家条件好,在南县有房,且房子还在一处好的地段,不仅如此,秦雪当初嫁过来时还打听到周不平家就他一个儿子,周老爷子名下有不少田地都给了周不平,秦雪也是深知这点,才丝毫没有犹豫的嫁给了他。
但周不平平日里是个酒鬼,也喜爱赌博,两天一小赌,五天一大赌,周不平将这个家败的不成样子,等到要债的人追到家里来,他已经没有多余的钱给他们了,最后只能将房子抵押给了银行,周老爷子留下来的那些地也悉数还了欠款。
秦雪那时就已经动了要逃的念头,但看在周舟还小的份上,便想着给周不平一个机会,只要他愿意改过,这日子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但周不平已经对赌上了瘾,时常喝的稀烂回家,然后在家里翻东西,连床铺都不放过,找不到钱时,周不平就动手打秦雪,逼她拿钱。
秦雪不愿,扯着嗓子在院子里和他嚎,周不平也不怕邻居笑话,直接拽着秦雪的头发将她拖在地上,嘴里一个劲的骂,说要不是她生了个哑巴女儿,自己也不至于这么背,也不至于在外面被人笑话。
周不平将外面所受的气全撒在了妻子身上。
秦雪大声反驳他,说自己生女儿怎么了,生女儿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
周舟那时小,但她知道的,那个时候的秦雪还是有几分真心对她的,也不会任由周不平打她骂她。
但后来,时间越来越长后,周不平时常犯浑,天天打骂秦雪,家里动不动便吵架,砸东西,这样的局面持续了很久很久。
以至于后来秦雪看着周舟心里也没多喜欢了。
毕竟说到底,周舟是个女孩,还是个哑巴。
但其实周舟原本并不是哑巴的,她是在八岁那年才变成哑巴的,家里因为周不平和秦雪常年吵架,周不平在外喝酒也不常回来,秦雪也厌烦了这个家,也是经常往外跑,家里只剩下周舟一个人,她那时小,生了病也不懂如何照料自己,只能跑到秦雪的房间里喊着妈妈,但秦雪不在家,周不平也不在家,家里只有周舟一个人,她发烧烧的脑子都糊涂了,一个人躺在床上喊着妈妈……
等秦雪回来时,周舟已经烧的不省人事了,送到医院里,却也因为救治的时间晚,留下了后遗症,从此,周舟便成了一个哑巴。
“啪”的一声,周不平搜完周舟的口袋后用力将她推到了地上,对她吐了口唾沫。
“真晦气,你一个哑巴还知道回来,你那爱钱的老妈都不知道回来看你爷爷一眼,真不孝顺!”
周舟低着头,没说什么。
周不平又继续说:“回来也不知道带点钱,你爷爷都走了这么久了,也不知道给你爷爷买点东西孝顺她,你这个做孙女的,一点不懂事!”
“要我说,你啊,还不如隔壁老张家的男娃……”
周不平愤懑不平的吐槽了好几句,然后从口袋里拿出烟抽了好几口。
周舟自顾自的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看着外面的大雨,天气预报说这雨下午才会停,她想着便回了房间。
周不平又跟在她后面骂个不停。
一些难听的词一齐涌入周舟的耳朵里,周舟心里烦的很,但又不能发作。
她其实也和秦雪一样,不喜欢父亲,父亲的话太多,而且对这个家也不会负责任,从来想的都只是自己。
周舟讨厌这个冰冷的家。
她想,等她以后上了大学,一定要逃离这里。
到了下午,雨渐渐停了下来,周不平和周舟一起上了山给周老爷子烧纸。
周舟虽然不喜欢父亲,但她还是喜欢爷爷的,爷爷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哪怕后来周舟成了哑巴,许多人都说治不好,周不平也觉得浪费钱,不愿意治。
只有周老爷子固执的说要治好周舟,只不过后来周老爷子拿出来给周舟治病的钱都让周不平这个败家子抢走了。
但周舟心里还是喜欢这个爷爷的。
烧完纸钱,周不平又跪在周老爷子墓前说了好一会的话,周舟就在旁边听着,也不打断他。
等周不平说完,也已经到了下午四五点了。
下山的人愈来愈多,大多数都是一个县的,这里面也有隔壁县的。
走到半道,一个穿着富裕的男人看了周舟好几眼,然后又猥琐了笑了下,周舟看着他,心里只犯怵,立马躲到周不平的身后,不敢抬头。
周不平直接越过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挡在路的中间,也不让路,周不平直接开口让对方滚一边去。
那个男人眼神明显是留在周舟身上,并没有注意周不平的话。
“哎,说你呢,挡我道了,没看见啊!”周不平直接对着那个男人嚷嚷。
男人扯开嘴角笑了下,面容让周舟感到不适,她总觉的眼前这个男人让她害怕。
一种莫名的害怕。
男人对周不平勾了勾手:“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讲。”
周不平不耐,“有话快说。”
男人非要扯着周不平走到一旁说,还躲着周舟交谈。
周舟害怕,不敢抬起头看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是她能听见的是,周不平显然对男人的话很有兴趣,时不时的笑了好几声。
期间周舟还听见什么值多少钱之类的话。
接着她又听见周不平和那个男人辩驳,说起码得五万块钱起步,那个男人回头看了周舟好几眼,从上到下打量了许久,然后又扭转身子,对着周不平比了个手势,是个数字六。
周舟没看见,她在那个男人盯着她时,她便将头低下了。
紧接着,周不平的笑声传过来,然后拍了拍那个男人的肩膀,说了句合作愉快。
周舟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父亲,周不平不像刚刚下山时的烦躁了,脸上挂满了笑。
那是周舟从来没看见过的笑。
那个男人在原地站了会后,也离开了。
夜色渐晚,周舟跟在周不平身后往家的方向走。
等走到一半时,周不平却十分奇怪的回头看了周舟好几眼,那目光里带了打量和审视。
忽然,他问周舟:“你今年十六了吧?”
周舟迟疑了下,然后点了点头。
周不平又继续道:“你在学校交男朋友了吗?”
周舟一愣,她不太明白周不平这是什么意思,明明之前他都不关心自己的,怎么今天……
难道他是想尽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吗?
周不平见周舟沉默,他不耐烦的说:“哑巴,问你话呢?”
周舟轻轻的摇了摇头。
周不平听完,又继续往前走,自言自语道:“那就好,没交男朋友最好,这样才值钱。”
周舟一时愣神,落后周不平一大截,并没有听清楚周不平接下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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