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很久,李颂都会在凌柯面前有意无意的打探周舟的消息。
例如问她为什么会成为一个哑巴?和秦淮又是什么关系?她今年多大了?有没有男朋友……诸如此类的问题,李颂在凌柯面前问个不停。
凌柯有些讶然,李颂平时很少在自己面前打探女生的,怎么今天会自己积极的想要知道周舟的消息呢?
在凌柯的一再追问下,李颂终于承认了自己对周舟是有几分好感在的。
这下轮到凌柯惊讶了,他抬起头问:“你不是不喜欢哑巴吗?”
“我记得你上次还说她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女孩,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李颂摸了摸鼻子,心虚的看着天花板,“这不是发现她挺不一样的嘛,再说了,谁知道,她还挺有个性的还……”
凌柯看着李颂的眼睛,有些认真的询问他:“所以你也喜欢上她了?”
李颂猛然抬头,两人双目直视,他开口:“也?”
凌柯顿了顿,目光望向别处,没再看李颂了,“嗯,我很久之前就见过她了,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她是个哑巴,我也是……才知道的……”
凌柯抿了抿唇,似是回忆起她们俩的第一次见面场景。
2009年那年夏天的风吹过来,吹开了那阵往事。
不是在溪远市,是在安县,是在凌柯爷爷奶奶家。
凌柯在安县待的并不愉快,安县不大,凌柯在那住了将近一个多月。
那一个多月里,他一直都想回去,想回溪远市。
安县太小了,没有什么好玩的,周围的小孩都看他是大城市里来的,看着他的眼里带了一层滤镜,里面都是客气的疏远,没有人亲近他,也没有人愿意跟他玩。
他在这里整天都是一个人。
他甚至连个可以讲话的朋友都没有。
爷爷奶奶平日里有农活要忙,根本无暇顾及到他。
他天天拿着手机给凌父凌母发消息问什么时候来接自己回家,凌父凌母是医生,要做的手术很多,每天都很忙,等看到凌柯的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了。
他们在电话那头安慰凌柯说:“阿柯,再过几天就接你回来了,再等等吧……”
凌柯这一等,就是一个月。
有半个月的时间里,他没有跟安县的一个小孩说过话。
后来,大概是看他身上穿的不菲,县上有不怀好意的不良少年盯上了他。
那群少年手臂上纹着纹身,成群结队的,一群人整天骑着机车在县上的各大角落里穿梭着。
凌柯不止一次看见他们在路上堵住其他同学,威逼他们交出身上的钱,凌柯看着那一幕觉得那群人看起来就很骇人,十分的不好惹。
凌柯也会在看到这样的场面时连忙披上自己的卫衣帽子,抓紧步伐往前走,生怕那些人看见他。
他可不想浪费多余的时间和那些人周旋。
他边走边想着:果然这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现在还没出社会都敢抢劫了,等以后那还得了?
他又庆幸似的在心里感叹着幸好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并不长,要不然他才不乐意待在这个破地方整天躲着这些不三不四的人呢。
想想就心烦。
可是命运偏就是这样的可笑。
在凌柯感叹完这些的第二天,他就遇见了那群人。
那群他打心底就瞧不起的那些人。
彼时天上正下着大雨,他们骑着车子,将凌柯堵在了巷子里,凌柯提着刚刚从超市买的零食,一脸不安的盯着来人。
他们笑的很得意,吩咐小弟抢走了凌柯手里的零食,然后走到凌柯面前,拍了拍他的脸:“小子,听说你是大城市来的啊。”
他们说到这里时,意味不明的笑了下,“那你身上一定有不少钱吧,拿出来孝敬孝敬哥几个吧!”
凌柯捂紧了口袋,那里面是他爸妈给他的零花钱,他可不想稀里糊涂的就被其他人抢了去了。
凌柯早就在心里称他们为“地痞流氓”了,他也知道这群只会欺负人的地痞流氓打起架可是比他厉害的多的,他一个人哪能抵得过他们一群人呢?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又将目光看向了那群人。
但是那群人是极其不好惹的,看凌柯这么不识相,他们也不开口劝他了,直接拿着棍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墙,数着数字:“1……2——”
“干什么呢,你们!”
数到3时,有巡逻的警察拿着警棒走了进来。
那群少年见是警察,立刻收起手里的棍棒,赔笑着说自己只是和凌柯闹着玩呢。
警察狐疑的看着凌柯,问他:“是吗?”
那群少年恶狠狠的盯着凌柯,似是在威胁他要是敢乱说的话,立马就弄死他。
凌柯看着穿着警服的警察,轻声说了句是的。
警察教训了一顿那群人,然后护送着凌柯回去,叮嘱他以后有什么事要记得告诉警察,还说这群人不好惹,整天不务正业就知道抢钱谋生,让凌柯离他们远点。
凌柯对着警察道了声谢,然后在即将要到家的时候问了一嘴:“您们今天是正巧路过那里吗?”
为首的那个警察笑了笑,说:“怎么可能那么巧,还是一个小姑娘看到的,她写了张纸塞到我的兜里,引着我来到巷子处,让我来救你的。”
凌柯皱起眉,有些疑惑,自己除爷爷奶奶外,并不认识安县上的任何一个人,怎么会有小姑娘帮他呢?
“那个小姑娘是谁,您知道吗?”
警察细细想了想,说:“她将我们带到巷子口就走了,只留下了那张纸条,我想或许是你的朋友吧。”
警察将纸条递给凌柯看。
那是一张格子作业纸,上面还有被雨水打湿的痕迹,看起来应该是用来写作文用的本子,上面端端正正的写了一行字:警察叔叔,在北头的巷子里,有几个不良少年在抢劫一个孩子,快去救那个孩子!
纸条最后用了感叹号来强调事情的严重性。
凌柯将纸条来来回回看了两遍,还是没看出来是谁的字迹。
直到在背面,大概是用它的主人很不注意,背面写了密密麻麻的草稿,在那片草稿里,凌柯的目光搜寻到了两个字,那是一个很简单的名字:周舟。
从此,凌柯在安县多记住了一个名字,那就是周舟。
哪怕他们压根没有见过面,而在凌柯心里,他一直幻想着这个女孩的样子,或许是好看的,文静的,不谙世事的,胆大的,勇敢的。
但是,她一定不会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凌柯在安县住了一个月后父母就来接他回家了,回家的那天,他很欣喜,一个劲的跟父母说着自己在这里的日子过的有多么艰难。
他走的很急,哪怕多呆一秒就像是会不适应一样,也是因为如此,他丢了一件外套在爷爷奶奶家。
那件外套里留着那张纸条。
直到上了高速他才想起来,他问父母要不要回去拿衣服,父母看了眼堵车的高速公路现在连多插个车子都困难,看着凌柯不耐的说:“拿什么拿,你没看见都堵成这样了吗,再回去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到家了……”
凌柯沉默了下,张嘴道:“那算了,外套不要了。”
后来,他回到溪远市,问奶奶在外套里有没有看见一个纸条。
奶奶想了很久,才拿着电话颤颤巍巍的说:“外套啊,我洗了啊,洗的可干净了,你下次回来还能穿,里面我看见还有一张草稿纸,是你不要的吧,我给扔了……”
凌柯拿着电话,愣住了。
那张纸被奶奶给扔了。
估计也找不回来了。
直至现在,他再也没回过安县了。
久而久之,凌柯也忘记了那场大雨,那张纸条,那个叫周舟的女孩。
或许他们在凌柯2009年的那年夏天里真真切切的出现过,但是现在时隔三年,他也早已忘记了在安县里发生过的任何事。
“啪嗒——”
李颂拿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透过烟雾,他问凌柯:“所以,你现在找到她了吗?”
凌柯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轻声开口:“嗯,找到了,我看见她写的周舟那两个字的时候,我就记起来了……”
“三年的时间,我以为我会忘记,没想到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没认出她的时候,我就动心了……”
凌柯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李颂手腕戴着的那块表上,“但是,我不知道她会是一个哑巴,我以为她是一个会说话的一个完整无缺的人,一个……正常的人。”
……
李颂被烟狠狠呛了一口,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直到最后要离开凌柯家时,李颂意味不明的来了句:“其实,她是什么样的都没有关系的不是吗?”
“重要的是她是周舟,你只要知道你喜欢的是周舟就好了,其他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颂说完,就钻进车子里走了。
凌柯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
你要是喜欢一个人,你就会包容她所有不堪的缺点,放大她的优点,她在你眼里,再怎么样都是完美的。
凌柯喜欢她,但是他只看见了她是个哑巴,看不见其他。
你说,那是真正的喜欢吗?
或许,连凌柯自己都分不清了。
——
秦淮在之后的日子里对周舟更加上心了,什么事都会想着她,有的时候连沈嫣然都会觉得秦淮是不是对周舟的关注太过于多了,她不止一次在秦淮面前质疑的问他是不是喜欢周舟?
秦淮每次都躲避了她的目光,只是重复着说把周舟当妹妹看待而已。
沈嫣然本是不信的,可是当她看见秦雪一遍又一遍在周舟面前提醒着她和秦淮的差距时,沈嫣然心里忽然就释然了。
他们俩之间是绝无可能的。
差距太大了。
就算秦淮喜欢秦爷爷也不会同意的。
三月中旬,溪远市开了大片大片的樱花,道路两旁都被樱花占据,来来往往的行人淋了一身的花瓣。
放学路上,几人没有坐车而是选择了走路回去,有风吹过,一片花瓣缓缓落在周舟头上,秦淮停住步伐,一动不动的看着周舟。
沈嫣然回头:“怎么不走了?”
周舟也挺住了脚步看向秦淮,好奇他为什么突然不往前走了。
秦淮笑笑,走近周舟,他靠的有些近,周舟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的男士香水味。
是一股很淡很清新的味道。
他从她发丝上拿下一片花瓣,喉咙滚了滚,抛了句:“头上有花,我给你拿下来了。”
周舟咽咽口水,眼神直勾勾的看着秦淮喉咙处,双手紧紧贴着裤腿,身子一动不动。
“好了。”
将花轻轻放到周舟手里,秦淮哑然失笑,“看来这花很喜欢你啊!”
周舟稍稍动了动身子,望向地面,满地的花瓣。
她轻轻的将秦淮递给她的那片花瓣塞进了兜里,她小心翼翼的不敢让秦淮看见。
那片花瓣,是她的秘密。
那片花瓣,有秦淮的味道。
秦淮将二人送回沈家老宅后就招呼着离开了。
周舟将那片花瓣做成干花,压在了作文本里,那本作文本是她曾经写父母的作文本,她一直留着在,现在又被她带来了沈家,她在这本没写完的作文本里写了好多她的心事。
而现在,这里面压了一片薄薄的花瓣。
一片带着秦淮味道的花瓣。
在那片花瓣的旁边,她只是标注了两串拼音:“qin huai。”
最后,她将花瓣细细压好,又小心翼翼的将作文本放进了抽屉里,用锁锁住,那是她最不可见人的一份心事。
那也是属于她的盛大。
——
眼看三月快要过去,四月临近,清明节也快要到来了,在此之前,秦雪接到了周不平的电话,问到时候清明节回不回来,还说她们娘俩总得派一个人回来吧,她不回来可以,但是周舟得回来,周舟是周家的孩子,身上留着周家的血。
她得回来给周家的列祖列宗磕个头。
秦淮拿着电话骂骂咧咧,说周不平凭什么让周舟回去,周不平也不甘示弱,说周舟要是不回来,她以后就再也别回来了。
秦雪知道,周不平这个人虽然窝囊,没有什么成就,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打架。
但是,有一个点,就是他孝顺。
69書吧
无论有什么事,每年一到清明节,他就会让周舟回去给他父亲,也就是周舟的爷爷上香磕头。
那是一直以来就不变的事实。
周不平或许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对周舟也好不上几分,甚至连周舟上学都没接过几次,连周舟的生日或许都记不清楚了,但是毋庸置疑,他是一个合格的儿子,他对待老人家是十分孝顺的。
从不苛待他们,老人家临死前也叮嘱着让他善待周舟,周不平握着周老爷子的手哭着说好,也是如此,他在安县落个了孝子的称号。
但是,在周老爷子走后,他待周舟依旧一般,喝完酒后仍然会对周舟动手。
他是孝子没错,但他不是一个好父亲。
在三月底的某天周舟放学回来时,秦雪拉着周舟的手跟她说了这件事。
秦雪的想法是让周舟独自一人回安县去给周老爷子磕头上香,她就不回去了,她现在已经嫁给了沈国臣,是沈家的一份子了,怎么还能回到周家去上香呢?
这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周舟听了秦雪的话后,想到以前在安县爷爷奶奶对自己的好,经常节省钱给自己买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周舟想到这里,也知道今年是爷爷去世三周年,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可以一个人回去的。
秦雪有些不放心的看着她:“你确定你会回去的吧?”
周舟听秦雪的关心,一愣。
这是秦雪第一次用这样的话来关心她。
随后,她又听见秦雪说:“别带太多钱回去,我怕你爸那个酒鬼又找你要钱,你千万别给她,还有,记得少跟你爸来往,他只会榨干你身上的钱,给爷爷上完香就走,知道了吗?”
“不准找沈叔叔要钱,也不准告诉你爸沈叔叔家很有钱知道吗?”
周舟眼神一黯,那点仅剩不多的感动破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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