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智斗地主
话说那日在苏州城外的梅林与赵千惠重逢之后,李靖海是又悲又喜,喜的是与赵千惠分别八年后重逢,悲的是救命恩人张翠翘身陷倭寇之手,凶吉不知,心下不禁茫然。在与赵、水二女商议之后,决定先去福建找胡宗宪报仇,然后再慢慢寻访张翠翘的下落。于是三人两骑飞驰赶往福建。
这日三人来到绍兴府地界,人困马乏,于是三人打算进绍兴城稍作歇息,买些衣服干粮,再另卖一马匹以作脚力。三人进的城来,沿街而行,这绍兴府虽然不如杭州府富丽堂皇,却也颇为热闹喧哗,沿街各州商铺林立,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连赵千惠也不住左右打量,水仙花是喜动之人,更是不住地左顾右盼,挑这捡那。李靖海本不喜水仙花这样,但见赵千惠也看的出神入迷,也就把不悦之辞压了回去,慢步跟在二人之后。
好半天的功夫三人才来到一家悦来客栈,办完住店后,三人便上街来去采买干粮马匹,李靖海去了马市,水仙花却拉着赵千惠去了进城来时的那条商铺街,三人约定正午时分在悦来客栈汇合。
李靖海来到马市,转了半天终于选好了一匹两岁的白马,付了银两交割印契后便牵着白马返回客栈。回到客栈,李靖海将马匹交与店小二,吩咐他好生饲喂,便回到客房休息等待赵、水二人。眼见已是正午时分,李靖海起身来到客栈大厅,点了几盘荤素小菜外加一壶女儿红,边吃边等赵、水二人。酒足饭饱,又等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赵、水二人,李靖海恐她二人出事,于是提剑离开客栈去找赵、水二人。一炷香的功夫,李靖海来到集市,虽是下午,但街上依然是人头攒动,叫卖之声不绝于耳。李靖海左顾右盼,却不见二女身影,见前面一个卦摊前熙熙攘攘围着一大群人,有两个人站在卦摊前在似乎在争论着什么,李靖海好奇,便走上前去挤在人群中围看。只见这争论的两人一个胖一个瘦,那胖子四十有余,一身锦绣缎袍,头戴员外帽,手拿折纸扇。那瘦子却是一身粗布破衣,面黄肌瘦,掩面而泣。卦摊里面坐着一位卦师,那卦师中等身材,长脸尖下巴,两撇八字胡,一身蓝衫,头裹青巾,约有三十上下。那瘦子一边哭一边对那卦师说:“徐先生,请您给我评评理,我在张老爷家做工三年,前些日子家中老母身染重病,托人捎信叫我回去,我本想辞工领钱回乡探望老母,哪知道张老爷不但不给我结工钱,反而因我前日锄田踩死一只蛤蟆,就污我踩死的是他多年饲养的能生金的宝贝蛤蟆,叫我赔偿于他。徐先生,您说天下哪有能生金的蛤蟆啊?”
只见那卦师眯着两只小眼,右手轻捋几下八字胡,道:“张三,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据我所知,天下却有这能生金的蛤蟆。”刚说完,那瘦子就哭道:“徐先生,您怎么也说瞎话呢?我踩死的就是一般的野蟆啊!您这样说,不是帮着张老爷要我的命吗?”那胖子听卦师这么一说,得意洋洋,道:“张三,你看我说的没错吧,天下还真是有这能生金的蛤蟆,你踩死了我的宝贝蛤蟆,快赔钱给我。”那瘦子一听,急的怒目无语,起身就要撞向墙角自杀。李靖海听到这也不禁恼怒,心想这胖财主欺负穷人也就罢了,这卦师看似读书人,却也怎这样黑白不分,助纣为虐。上前就要教训那财主和卦师。只听那卦师大喊一声,“慢着,张三,你先不要急着死,我话还没有说完。”李靖海听卦师这么一说也就停了下来,那张三也站在原地不动,听这卦师要说些什么。
那卦师从卦摊后走到张三和张老爷面前继续说道:“我的话还没说完,刚才张老爷说的不错,这世界上不仅有会生金的蛤蟆,还有其他能生金的东西,比如说我这只蟋蟀。”说着,只见那卦师从衣袖中拿出一个小竹笼,里面果然有一只金色的小蟋蟀。那卦师接着道:“大家看到没有,我这只小蟋蟀虽小,但却能日生万金,而张老爷的那只蛤蟆虽然比我这只小蟋蟀身子大却也不过只能日生佰金。”说完举笼向众人展示。那张老爷听那徐卦师一说,不禁心动,凑上前来道:“徐先生说的可是实话?”那卦师道:“徐某所言千真万确,不信请看。”说完手向笼中一伸,待到手拿出来时,两指间已多了一根细小的金条。众人见那卦师所言不假,不禁感叹羡慕,李靖海却已看出那卦师手中的金条不过是使障眼法从袖中取出,微微一笑,继续看下去。那张老爷满眼羡慕,对那卦师道:“先生可否借这宝贝蟋蟀给在下一看呢?”那卦师道:“这宝贝价值连城,不好示于他人,若有埙伤恐有所不便。”张老爷道:“哎,徐先生,你我是乡亲故交,借我一看又有何妨呢?先生放心,我定会万分小心,而且看完马上奉还。”那卦师一脸为难之色,踌躇半天才道:“好吧,念在你我同乡故交的份上,我就借给张老爷看一眼,你可得千万小心,不可打开笼子。”说完将小竹笼轻轻递上,那张老爷喜得笑逐颜开,忙双手接过,拿在手里左右仔细观瞧,又伸手进去想学徐卦师那样看能不能也能从蟋蟀屁股后面拿出金条。那卦师急道:“不可,小心放跑了我的宝贝蟋蟀。”可是为时已晚,只听“诶呀”一声,小竹笼掉在地上,马上又被张老爷一脚踩在了上面。原来是张老爷被小蟋蟀咬了一口,吃不住痛,把笼子抛在了地上,一慌张又踩到了笼子上。接着只听见“啊”的一声,那卦师已扑倒在地上,手里拿着已经被踩得粉碎的竹笼放声大哭:“哎呀,我可怜的小蟋蟀,我那日生万金的小蟋蟀啊!你死的好惨啊!张老爷,我说我不借,你非得借我的小蟋蟀看,你说你我是同乡故交,我才借给你看的,你还说你会万分小心,这下你踩死了我的宝贝蟋蟀,你得赔偿我。”张老爷见笼子和蟋蟀都被踩得粉碎,不由得吓得面如土色,半天才缓过神来,道:“徐先生,我不是故意的,是你的蟋蟀咬我,我吃不住痛,一慌才把它掉在地上踩死了。”那卦师哭道:“那我不管,是你踩死了我的宝贝蟋蟀,你就得赔,不然我就告上衙门,让老府台为我主持公道。”那张老爷一听要上衙门,忙道:“先生息怒,我赔你就是,你说需要多少钱?”那卦师止住泪,道:“最少万金。”那张老爷道:“先生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哪里有这么多的钱,再说世上哪有会日生万金的蟋蟀?”那卦师起身对众人道:“先前张老爷说他们家被踩死的蛤蟆是能生金的宝贝蛤蟆,蛤蟆能生金,为什么我的蟋蟀不能生金,再说刚才我的宝贝蟋蟀生金是大家所共见的,大家说我有没有说谎?”众人齐声道:“不错,徐先生所言不错,蟋蟀生金是我等所共见。”
只见那张老爷一脸苦相,忙上前对那卦师作揖讨饶,道:“先生,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那卦师弹掉身上的泥土,整理好衣襟,才慢悠悠地说:“张老爷,世界上有没有能生金的蛤蟆?”张老爷忙道:“没有,绝对没有,都是我不好,我为了赖掉张三的工钱才诬陷他踩死了我的宝贝蛤蟆,我不是人,还求先生原谅。”那卦师接着道:“那张三的工钱?”张老爷忙道:“我马上归还,另外我再赠他百两纹银以供他赡养老母,徐先生,您看怎么样?”那卦师捋须笑道:“如此善莫大焉,张老爷我劝你日后多行善乡里,也好为子孙积德。”张老爷忙道:“是,先生教训的是,在下日后定会广积阴德。”说完就与张三交割了银两,羞愧离去,那张三也自谢过回乡。众人都拍手称快,李靖海也不禁叫了一声好,接着便转身欲离开,只听身后那卦师高声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二十九. 怀才不遇
李靖海见那卦师教训了无良的财主,心里不住为他叫好,待那财主将银两交与张三便欲转身离去,谁知刚一转身便听那卦师在身后高声叫道:“李公子请留步。”李靖海听那卦师在身后叫自己,于是停下步来转身回到卦摊前,道:“先生可是叫我?”那卦师捻须微笑道:“正是。”李靖海道:“先生怎知我姓李?”那卦师听李靖海询问,也不回答,笑了笑,继续道:“我不但知道公子姓李,还知道公子双亲亡故,今后一生更会坎坷丛生。”李靖海听他提到故去的双亲,不仅双目泛红,眼角垂泪,道:“还望先生明示?”却听那卦师道:“天机不可泄露。”李靖海听他不肯说明原委,不禁有些不悦,心想他定是故弄玄虚,于是对那卦师道:“先生既然不肯明示,却为何故意戏弄于我,刚才见先生以计教训那无良财主,令在下好生敬佩,现在看来先生也只不过是游走街巷,巧言骗取吃喝罢了。在下告辞了。”
李靖海说完便转身离开,那卦师听李靖海这样说,也不着恼,捻须笑道:“海防凋敝,倭寇肆虐,绍兴一战,贼寇始知我中华有人矣,盖以为从此我东南海靖得平,却不知倭寇虽凶,不过一时手足之癣尔,党争之祸才是掣肘之危。张、李二人虽有平寇之才,却无避祸之法,终究落得个家破人亡,含冤身死。如今遗孤成人,却不知能否承袭父志,救东南千百万黎民于水火否?”那卦师说完,便又闭目养神,笑而不语。李靖海听完,回到卦摊前,长稽一躬道:“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刚才出言冒犯先生,还望先生见谅。在下在悦来客栈订下酒席一桌,还请先生能移步驾临,给晚生以明示。”
那卦师听完哈哈大笑,站起身来对旁边卖小吃的摊主到:“牛二,帮我看一下卦摊,我去去就来。”那摊主道:“好嘞,徐先生,您尽管放心,卦摊我自会与你看好。”那卦师道:“如此,多谢了。”说完,又对李靖海道:“李公子,我们走吧!”李靖海道:“先生请。”二人离开集市奔客栈而来。
来到客栈,李靖海吩咐小二置办一桌上等的酒席送到楼上雅间,小二答应着下楼去准备。徐、李二人携手往楼上雅间走去。落座后,相互彼此寒暄了几句。当卦摊先生说出自己的姓名后,李靖海不禁大吃一惊,忙起身离座再次向那先生长稽一躬,道:“久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先生大才,靖海甚是敬佩,得见先生真是三生有幸。”那先生道:“不敢当,李公子过奖了。李公子名门之后,仪表非凡,他日必定成就大事。”两人又客套了几句,不一会儿酒席制备完毕,两人携手入席,边吃边聊,相谈甚欢。
原来李靖海听到那先生的名字之所以大吃一惊,是因为这位先生就是日后号称东南第一奇才的徐渭。徐渭自幼便聪颖过人,名声传于乡里,虽然在仕途上颇为不顺,但其才情却愈加为人所传颂。李靖海在青城山紫金真人处学艺时就久闻虚伪乃东南第一才子,不仅于琴棋书画样样在行,更精通武法兵略。今日一见之下,觉得这位徐大才子果然是满腹经纶。
李靖海接着道:“先生刚才在街市上直接道出靖海的身世,先生之才果然是神鬼莫测。”徐渭听完,哈哈大笑。李靖海道:“先生为何发笑?”徐渭道:“雕虫小技,李公子见笑了。我见公子腰中所悬宝剑的剑柄上刻有一个李字,此剑装饰虽简单但却名贵,刃口多有所损且已老旧,显然此剑早年间曾于战阵中多有冲杀,公子衣饰虽朴素面相高贵,眉宇间夹杂有一丝久久不能挥去的愁容,公子必定是出于名门,但此刻却家道中落,身负一段血海深仇。而最重要的是,在下早年间曾与令尊有过一面之缘,你父子二人从相貌到气质举止无不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印出的。李大人之才情武略无不让在下敬仰万分,可惜他深受党争之害,蒙冤而逝,想来真叫人唏嘘不已。”李靖海听他提到亡父,不禁心里一阵难过,忙举杯拭泪掩饰了过去。
徐渭放下酒杯,对李靖海道:“李公子既知身世,日后有何打算?”李靖海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日我定当手刃张、胡、严这几个老贼,血祭双亲和众位为我李家死难的众位叔叔。”徐渭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叹道:“李公子身世的确令人同情惋惜,为父母报仇天经地义,但此时报仇却恐有不妥。公子知道如今这东南军政都握于赵、胡二人之手,特别是这胡宗宪,我观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他日海靖得平必定全靠此人。所以,我劝公子能以东南千百万百姓。。。”李靖海打断了徐渭的话,道:“先生不必说了,我明白先生所言之意,但是父母之仇不共戴天,靖海若不能报父母之仇,又有何面目立于这世间!”徐渭叹息一声,举杯将剩下的酒喝了,便没有继续说下去。
李靖海将徐渭的酒杯重新斟满酒,道:“不知道先生今后有何打算?先生满腹经纶,才情盖世,何不出仕以效力国家?”徐渭笑道:“公子羞煞我也,老朽有何才情,那些不过是旁人的溢美夸奖之词罢了。连番赴试不中,我早已将这功名二字看得淡了。况且如今的朝廷党争不断,读书人应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先生此言差矣!”,一个洪亮而清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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