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远侯府名声在外,按理说应该是一片肃穆冷清,但却由于威远侯夫妇二人对赵乐多有宠爱,整个威远侯府是格外的文雅别致。
而丞相府,丞相作为一名纯正的文臣,本该淡雅清新,但站在丞相府门前的赵乐却只觉厚重深沉。
听雨走向门房,没一会便有人领着赵乐往府内去。
穿过门廊,再走过一片连廊,便来到了林晚娘的闺阁----沁雪阁。
阁内一如整个丞相府一般素简。
林晚娘早早的等在屋里,只是不知为何,今日二姨娘家的二姑娘领着一群姑娘往她屋里来了。
她是林府嫡女,行四,上头有两个哥哥,大哥和三哥。
二姨娘有两个丫头,分别是二姑娘和五姑娘,三姨娘有一个小子,他最小,行六。
她百无聊赖地听着她们说话,心中忍不住嘀咕,若非是什么郡主,她早早就要去接赵乐了。
这时,下人通传,“威远侯府赵姑娘来了。”
林晚娘眼睛一亮,但本来热闹闹的众人却突然静了下来。
她还没发话,端坐在正中央的一名姑娘开口了,“她来做什么?寄柔你给她下帖子的?”
林寄柔是林晚娘的庶姐,她摇了摇头,看向这人。
这女子身着浅杏色的菊纹宫裙,挽的是端庄大气的流苏髻,脸颊圆润,贵气逼人。
“既如此,打发了出去便...”
林晚娘倒是不惯着她,“殿下,长乐是来寻晚娘的,并非是想打扰你们赏菊的雅兴。”
“何况沁雪阁并无菊花,二姨娘屋内倒是不少,殿下不如移步去赏菊便是。”
被唤作殿下的女子正是晋亲王的独女----安康郡主宁朵儿。
安康郡主身份尊贵,自视甚高,听出了林晚娘的赶人之意倒也不恼,直接无视了林晚娘的话又复而和众姐妹们说说笑笑。
林晚娘见她如此厚脸皮的行径,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告了退把这间屋子留给她们,自寻赵乐去了。
二人在半道上相遇,林晚娘说了原委,赵乐倒不在意,随着晚娘往一处亭子去。
“风寒还未好,你来寻我,我还要委屈你在此处吹风。”林晚娘吩咐身后的翠菊回去取自己的披风来。
赵乐宽慰她,“这是何话,你我何时在意这些。”
“更何况,是我求你办事,本该有所磨难才是。”
林晚娘浅浅一笑,她家情况复杂,二人心意相通自不必多言。
“你托我的事,我早前便问过我大哥。”
“他说以前确实有这么一位女先生在广文馆任职,名唤纪娴,专授天文。”
“我本想直接告诉你,但她在两年前却突然失踪了。”她喝了一口茶,眉头微微皱起,“我大哥还在寻她的踪迹。”
赵乐不解,“失踪了?”
林晚娘点点头,“她就某一日未曾去授课,后来夫子们去寻也没有找到她。”
“那她再没有出现过?”赵乐思索片刻,不知哪出了差错。
林晚娘又点了点头,复而四处瞧了瞧,压低声音,“昨夜,我又去问我大哥有没有她的下落。”
“我大哥也不知,不过却说在纪娴失踪的前一夜。”
“有人看见,她在她家门口与一名男子拉扯。”
“因此,她家附近的百姓都传她与别人私奔了。”
“私奔?”赵乐又情不自禁地敲起了桌沿,她也不知道从何时起慢慢有了这个习惯。
“那她家中物件可少了?”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一声冷哼,赵乐与林晚娘俱吓了一跳。
“四妹妹让我好找,安康郡主说要瞧瞧你的那幅珍藏的千里江山图,等了半天也不见你的踪影,好生怠慢。”
“原是和赵姑娘躲在这里。”林寄柔领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走了过来。
精致小巧的亭子一时间充斥着各种胭脂水粉的味道,正中的安康郡主在众人的簇拥下坐在一旁。
“我同长乐说了些体己话,一时不察忘了时间。”
翠菊此时才抱着披风悄悄地走了进来。
宁朵儿指使着一旁的丫鬟倒茶,并不接话茬。
“赵姑娘往日里不是不屑与我们为伍,成日里追着宁表弟的吗?今儿怎么有空凑我们的热闹?”
一时间,场面又冷淡了下来,众人都知道安康郡主宁朵儿与赵乐不对付,但顾于二人的家世,都不敢多说些什么。
不过总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比如赵引章,再比如礼部尚书家的千金祁芷兰。
“安王殿下是您的表弟,长乐自然想与殿下交好。”
祁芷兰倒是有些瞧不上赵乐,“安王殿下青年才俊,哪回见了她不如同见了瘟神般躲着,厌恶之情难以言表,如何能看的上她?”
“侯爷有勇有谋,也不知怎么教出个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子。”初秋的天气,她也不知为何还拿着把扇子摇啊摇。
“若是侯府不会教...”她走近赵乐的身旁,朝她扇了扇,冷风带来一丝凉意,“来我的府上,我爹娘定能好好教你懂得,什么是礼...义...廉...耻...”
亭中众人哄堂大笑,窃窃私语不绝于耳。
“你...”林晚娘有些生气,这是她的院子,也并非是她本意请这些人来,如今跟个狗皮膏药似的跟过来,还说这些拜高踩低的话。
身旁的逐月和听雨简直要气炸了,但碍于此刻没有自己说话的份,为了不给姑娘添乱不得不憋着。
赵乐眉目低敛,看不清神色。
往日里都是这样,为了维护宁渊的处境,她回回在宴会上被人羞辱,连带着自己的爹娘一同被羞辱。
就连宁渊在场时,他也只维持着对自己厌恶的态度,甚至会踩上一脚,也不会对她有一丝一毫的善意。
每每她要忍不住之时,宁渊又会在私下好言好语的哄劝,各式各样的新鲜玩意好宽慰她。
赵乐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度过过去这种被所有人唾弃的日子,她轻轻抬起头。
众人这才看清她的神色,眉目清亮,眼梢带笑。
她们突然想起了,曾经的赵乐也是有着金陵第一美人之称的,尤其是这一双眼睛,英气与妩媚交织。
从前她们只能看出眼神里的平静宁和,如今却不知怎么的有一种摄人心魄的冷意,带着淡淡的威慑。
宁朵儿一怔,她好像在哪看过这样的眼神,众人突然噤声,她压下心中泛起的惧意,“瞧什么瞧,芷兰说的没错,你这等女子还是好好教养再出来才是。”
“宁渊表弟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你的。”
赵乐冷笑,一群人总以为这样就可以羞辱自己,并不作声,但祁芷兰却非要自己往前凑,“无父无母的孤儿都知道要听从父母之言,媒妁之约,你竟连个孤儿都不如...”
“啪!”清脆的一记耳光甩落,赵乐是个能委屈自己的性子,但她不能委屈自己的爹娘,这话与骂她爹娘没了无异。
上辈子,是她的错,这辈子,她绝对不会任由别人再这样。
祁芷兰不可置信快要发疯,宁朵儿也不敢相信这是从前那个唯唯诺诺从不反驳的懦弱性子,她瞪大了眼睛,“放肆!”
69書吧
赵乐余光瞥了她一眼却并不理会,“若是要教我什么礼义廉耻,祁姑娘还是少拿着这把扇子在外晃悠罢。”
“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教人生死相许。”她站起身来,走到祁芷兰的身旁,“也不知哪听来的诨话,懂礼仪知廉耻的礼部尚书家千金竟拿着这样的东西招摇过市?”
“至于殿下还是谨慎些交友才好,免得辱了皇室的颜面。”
祁芷兰一惊,连带着脸上的巴掌印都不再觉得痛。
这都是些日常较好的姐妹们,她实在稀罕这暖玉扇子,因此还是没忍住拿出炫耀一番。
只是她只将有字一面朝向自己不许她人看的,外面绣的是清雅的荷叶图,赵乐如何知道。
这要是传出去,随便传个几句说她芳心荡漾偷看禁书,她的名声少不得有损。
还未待藏起,宁朵儿愤懑地一把拽出了她的扇子,两行小字娟秀文雅。
“祁芷兰,你疯了?把这样东西随身带着?”宁朵儿一声大叫,连带着围在外圈的人都知道了。
祁芷兰面色惨白,脸上的掌印更显凄凉,宁国虽不禁止女子外出,但却在对待女子名声上十分苛刻,不然赵乐做出的事也不会让众人唾弃至谁人都可以羞辱一番的地步。
“我...”她嘴唇揶嚅着,“我就是听着诗句好看,并不解其中意蕴。”
赵乐没有说话,林晚娘抢了先,“并不解其中意蕴,此话若是三岁小儿也能听出来是何意思。”
“礼...部尚书家千金不会连诗文都未曾修习过吧?”她刻意强调的顿了顿,“也不知...”
林晚娘没有再说下去,但在场的众人都心中有数,‘也不知思慕的是哪家君子?’
祁芷兰如遭雷击,“不...不是的...我...殿下...!”
她百口莫辩,宁朵儿拂袖而去声称她与祁芷兰并不交好,余下众人也避之如蛇蝎般连忙散去,毕竟若是这样交好,连带着自己都会像与赵乐交好的林晚娘的名声般算不得好听。
赵乐和林晚娘也不搭理她,自顾自的走了,毕竟,她回回羞辱赵乐,羞辱找了爹娘的时候就该想到她已经丢了礼这个字了。
林寄柔看着欲哭无泪的祁芷兰,只好遣人将她送了回去,摇了摇头她也离开了。
二人回到屋内,总算没有了那些嘈杂的声音。
“晚娘,可会觉得我狠毒?”
“三言两语便毁了一个人的名声。”
前世,祁芷兰也是拿着这样一把暖玉扇子招摇过市,但少不得有失误之处。
当时,她被人毫不留情面的拆穿,她却将罪名推在了自己的头上,声称她只是不小心拿错了赵乐的扇子,她的姐妹们如何不知,但全都一言不发的推到自己的身上。
于是,本就声名狼藉的自己又增添了一笔,还害得当时的她被宁渊百般质问扇子从何而来,又是暗指的谁。
林晚娘摇了摇头,宽慰似的拍了拍赵乐的后背,“长乐,她们的羞辱我看在眼里,你不必自责。”
“她若是真的懂礼仪知廉耻便不会回回如此。”
赵乐长舒一口气,“还是晚娘待我真心。”
思及此,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氛围,前世的情绪一个劲的往自己身上扑来,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宁朵儿这般骄傲的性子,几年来的磋磨,今日终究是舒了一口气。
林晚娘眼瞧着她的情绪越发的不对,连忙吩咐着小厨房把温着的糕点端上来,这才又慢慢恢复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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