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老夫人身边的张嬷嬷来了。”
听雨面色不虞,斜眼往外睨了一眼,没好气地说,“她来做什么?”
赵乐默不作声,敲了敲桌沿,这些时日宁渊好不容易消停了一会。
“请她进来。”
逐月领着一名光鲜亮丽的老妇人走了进来,这人身上是上好的苏绣,裁剪时新。
若不说她是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出去被人当作主子是情有可原的。
她笑意盈盈地领着来人进来,“嬷嬷这大老远的来做什么。”
赵乐依旧默不作声。
这人倒也不客套,熟稔地自己寻了个圆凳坐下,“三姑娘这不是好久没去看老夫人了,老夫人想的紧。”
“天天念叨着让我来瞧瞧三姑娘。”
她笑得跟朵花似的,自顾自的给自己倒茶喝,“听说姑娘病了,是哪里不大舒服?”
听雨见这情形气不打一处来,真是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还不等赵乐开口,她就说道,“张嬷嬷真是年纪大,越发的糊涂了。”
“见着我们姑娘连礼都忘了。”
“你这小妮子!哪有你说话的份!”张嬷嬷倒也不退让,听雨气鼓鼓的像只小刺猬。
“行了。”赵乐慢悠悠地喝着茶,“乞巧那日吹了些风,不打紧。”
“老夫人近日如何,孙女不孝,身体不适实在抽不开身没能前去请安。”
张嬷嬷听着这话也不知哪来的底气,整了整衣服,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姑娘啊,不是老奴多嘴。”
“您和安王那事不是说定了吗?”
“前些日子听闻安王也称病不出,可给老夫人郁闷坏了。”
“您说这事,老夫人没少操心。”
“如今就这么平白的违了约,老夫人为此惶恐了好些时日。”
“总归是咱们做的不对。”
“安王殿下也遣人来过,若是您低个头,殿下不会追究乞巧之过的。”
她说着让赵乐低头的话,神态却是连装也不愿意装的模样。
听雨恨的牙痒痒,若不是逐月拦着巴不得要上去咬她一口才好。
69書吧
赵乐没有答话,逐月适时地开口,“嬷嬷,咱家姑娘和安王殿下一没定亲也没下聘。”
“姑娘家的名声重要,还是少说这些话为妙。”
“嘿!”张嬷嬷竟不愿意了起来,“咱们姑娘是什么出身,安王殿下又是什么出身。”
“若非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安王殿下如何看的上咱们姑娘!”
“要我说咱们姑娘有这个机会便是安王殿下的恩赐,换其他家机灵些的姑娘早早便拾了铺盖去。”
“你!”听雨急了。
“啪嗒!”一只上好的天青茶碗摔碎在了张嬷嬷的脚下,她吓得惊叫了一声。
“嬷嬷,我敬你一声嬷嬷,是看在老夫人也是我爹生母的份上。”
“这里是威远侯府,大房二房已分府另过,我的婚事自有我爹娘操心就不由老夫人费心了。”
赵乐轻瞥了她一眼,转身回去,“竟不知二叔是如何管理赵府的。”
听雨原本还有些发愣,这时也机灵地回过味了,“赵府怎么竟是些没分寸的婆子,胆敢指责主人家的事。”
她高兴地追着自家姑娘往屋里走去。
“你!你们!”张嬷嬷似是不敢置信,“牙尖嘴利!等我回过老夫人,有你们的果子吃!”
赵乐也不愿再和她多费口舌,“逐月,送客。”
逐月应了是,抬手请她出去。
这张嬷嬷气急,“好啊好啊!老夫人费心费力,不过是喂了一只白眼狼!”她跺了跺脚,气不忿地走了。
“费心费力!我呸!一群不知道安什么坏心老虔婆!”
“姑娘可别听她们的,咱们威远侯府可不比什么安王差!”听雨明里暗里的还是怕赵乐又将她们的话听了进去。
赵乐无奈,“我知晓,只是可惜了我那套茶碗,日后将她们在外院拦了,不许进来。”
听雨见自家姑娘实在清醒,高高兴兴地应了,回过便去收拾茶碗。
赵乐自然知道她们不安好心。
赵家有两房,赵淮是大房,赵鼎是二房。
赵淮袭了先老侯爷的爵位,赵鼎虽有不平但也无话可说,毕竟赵鼎并非老侯爷亲生子。
乾元三十三年元宵节,此时的赵淮才三岁,赵母也就是老侯爷的发妻抱着赵淮出门游玩,人多眼杂一个不小心赵淮便被拐子抱走了。老侯爷大怒,四下搜寻却也找不到赵淮的踪迹,老夫人也因为痛失爱子,自责愧疚几度昏厥。
好在老侯爷爱惜发妻,并没有过多责怪,只是赵母却难以放下,日子一长不知怎的竟对走失的赵淮心生怨恨,对外总是说赵淮自己跑丢了,并非她没看住的缘故。
他二人感情好,侯府的家风也不许另娶,老夫人生赵淮时难产,落下了病根自此无法生育,眼见她的精神越发的不好了,老侯爷从别处寻了个无父无母的孩子来,一是为了宽慰二是为了侯府爵位有人可继承。
这孩子便是赵鼎,按照侯府继承人一路培养下来的,却不曾想有朝一日父子二人上朝时见到了与老侯爷如出一辙的赵淮。
原来赵淮幼时被拐子拐去中途流落到一贫苦人家,这家人日子过的清贫,倒也幸福,只可惜爹娘二人去的早,赵淮没有牵挂早早的便去投了军。
到底是侯爷的孩子,年纪轻轻便立下了赫赫战功。
此时三人相见,正是赵淮回京受封。
皇上龙颜大悦,老侯爷也是喜极而泣当场认回了赵淮,袭了威远侯府的爵位。
本以为皆大欢喜,却没想到老夫人不愿意了,她不承认赵淮的身份,闹着说他抢了赵鼎的位置。
赵家众人无法理解,由着她闹的老侯爷也不再惯着她,劈头盖脸的训斥了她一顿,说这是皇上亲赐的旨。
老夫人这才消停了一会,不过等老侯爷一过世便急不可耐的催促着分了家。
上一世,赵乐知道虽说赵家分了家,但面对十几年未见的娘亲,赵淮总有一种难以割舍的情分。
老夫人不待见赵淮连着也不待见赵乐,但赵乐总是想缓和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宽慰赵淮的心。大房有好的东西,皇上赏赐的东西少不得要送上一份。
却不曾想老夫人从未真心待过大房,心里有的只是二房一家。
甚至她与安王的这件事,老夫人也没少在其中牵线搭桥。
赵乐心里冷哼,上一辈子的自己真是蠢的很,总以为能真心换真心,殊不知人家拿你的真心换自己的前途。
这下看来安王怕是与二房的牵连也不浅。
正想着,逐月掀了帘走了进来,“姑娘,林姑娘来了。”
“晚娘怎么来了?快请进来。”赵乐理了理思绪,整了整衣服起身去迎。
林晚娘今儿穿了一身水青的襦裙,鬓边簪着一朵海棠流苏坠,急急地走了进来,“长乐,身子好些了吗?”
“那日发生了啥,害得你称病好几日不出门。”
“天杀的宁渊,真是个祸害!”
赵乐轻轻地笑了,“晚娘慎言,我没事,倒是安王可要好生休养一阵。”
她将那日的事细细的同林晚娘说了一遍。
“好个安王,我想不到他竟如此的胆大妄为。”她用纤细的手指点了点赵乐的额头,“还有你,糊涂呀!他说你便信!”
“你还把我瞒着,若是他真将你诓去,偌大的宫殿你如何能出来。”
林晚娘有些后怕,她不知自己的好友竟差点走上绝路,她更想不到宁渊如此胆大敢在城内掳人。
赵乐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动容,“晚娘,曾经我识人不清,此番我已醒悟,自不会像之前那样。”
“你今儿来的正好,我有件事托你。”
“你兄长在广文馆任职,我想托你兄长为我寻一位女先生。”
林晚娘点点头,“你醒悟我也不再多说,只是若再有这些事,不与我商议也得同侯爷夫人商议一番。”
“你托我的事我自然上心,有了消息我便告诉你。”
二人倒是没有因这些事有了间隙,一如往日般的亲亲热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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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旬一晃而过,金陵如今已是彻底入了秋。
这些时日,赵乐称病不出耳根子倒是清净了不少,今儿一早便早早的起床吩咐着这几个丫鬟们炒栗子吃。
“姑娘,奴婢可以拿些栗子送去…给霍庄吗?”听雨支支吾吾的,破天荒的有些脸红。
旁边的逐月打趣她,“之前不是还在嘲笑人家小叫花子,今儿怎么想起来给他送去。”
“我…我这是上次冒犯他的赔礼!你懂什么?!”
追风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拿小姐的栗子赔什么礼?”
她说的认真,听雨却越发的羞红了脸,赵乐看破不说破,“去吧,多拿些也分些给外院的其他小子们。”
那日,赵乐领着霍庄回了马车之上,听雨好奇自家小姐怎么出去一趟还拐了个男子回来,趁着日色正好,看清了他的样貌。
他年岁不大,只是不知经历了些什么,整个人十分憔悴,胡子拉碴的,眼睛倒是精神得很。
眼瞧着众人都盯着他瞧,他也不好意思了起来。
“小姐,这是从哪带了个乞儿回来?”
听雨悄悄地同赵乐说,却没想到霍庄是个习武之人耳力极好。
他听见了听雨的话,坐在这花团锦簇的马车内,更加的局促不安。
听雪敲了敲她的脑袋,“说什么呢,这是小姐新收的下属,叫霍庄,以后便和我们一起保护姑娘!”
听雨却没管那么多,盯犯人似的对着他左问右问,霍庄倒是老实,但听雨还是不放心。
后来赵乐私下同他们说了霍庄的身世,听雨这才有些愧疚,对他也多多留意了起来。
赵乐倒是乐见其成,还没说些什么,这时李乐秋携着赵淮二人走了进来。
“爹,娘。”赵乐行了个礼,三人一齐回屋里去了,屋内燃的是厚重的沉香。
“长乐,怎么燃这样厚重的香,娘亲屋里还有几枚鹅梨帐中香,等等让逐月去拿了来点上。”李乐秋拉着赵乐的手左看右看也看不够。
她捏了捏李乐秋的手,“娘,我屋里还有,只是想换一换,不必麻烦。”
李乐秋还想接着说,赵乐果断地接上了话,“爹,娘,这样早来寻女儿有什么事吗?”
赵淮点了点头,“过些时日便是中秋宴,皇上今儿早朝透露出了要为太子选妃的意向。”
他沉吟了片刻,”若是我们长乐不愿去,不去便是。”
“前有安王后有太子...”李乐秋点了点头,握了握赵乐的手,“没事,有爹娘在。”
赵乐思索一番,她记得前世也有这么一出,只是今上没想到当时的赵乐真的已经在安王府了,也正是这一回赵乐自奔为妾的消息在民间在皇室全都坐实了。
当时,龙颜大怒,斥责赵乐不懂礼数,最后在赵淮李乐秋的求情下才扔下一句,“自甘为妾,便一辈子都是侧妃吧!”拂袖而去。
“爹娘,今上只是说为太子选妃,并非指明非女儿不可。”
“何况太子选妃,怎可在中秋宴上轻易定下,不过是相看,倒也无妨。”
赵淮夫妇二人还是有些不放心,“长乐…”
“爹,娘,女儿不是稚子,再过些时日便要及笄了,有些事有些道理女儿省的。”她说的真切。
二人见此也不再劝,到底是自己的掌上明珠,若是她不愿,他二人便是不要这个爵位也会保全自己的女儿。三人又聊了些家常,二人嘱托着赵乐到时多加小心,便离开了。
赵乐的思绪翻涌,过往的回忆一幕幕浮现,大庭广众之下,因她之过整个侯府都为此蒙羞,她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她等这一天好久了,有些人、有些事总算要开始一步一步地清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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