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尹被男奴重新抓住,拽着衣角拖到台上,女桑已经被迫跪在那里,闭着眼睛仰面沉默着。
不远处等待的武士男奴,拿起人祭台上的一把青铜刀,慢慢走来。
女眷群里开始慌了,男子群里也都纷纷展开议论,几个公子似乎想出来营救阿尹,却被父亲目光逼退。
庖人伊然双手握拳,紧紧盯着阿尹母子,咬紧牙关,已经半蹲半站起来。
在看有两府的姬孺们,人人眼睛紧闭,缓过身体,双手合十,嘴巴念念有词。
奴隶们个个低头跪拜,唯恐连累自己。
眼看女桑和阿尹就成为刀下之鬼,人头落地了,阿尹使劲挣脱家奴的拉扯拼命喊了起来。
“滥杀无辜禽兽所为,以人祭祖才是亵渎神灵,身为人却无人性,跟鬼怪无异……”
小乞丐脆生生的一段话震惊所有人。商国侯之子天乙心里一动凝神望去。
他看见孩童脸色潮红因为愤怒眼光凌厉。
阿尹狠狠环视贵族子弟们推开发愣的家奴,还顺势咬了一口抓住阿娘的人的胳膊一口。
小小孩童护母之势如此强大,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以强欺弱,以人祭祖属于灭绝人性,圣灵始祖会惩罚你们的。”
从来没有下奴敢这样叫嚣,也不会公然怒骂主人。
阿尹全然忘记阿娘的嘱咐,此刻他就像一条小狼一样凶狠的盯着那几个家奴。
一个家奴走向他想治服于他,阿尹开始发疯的张牙舞爪起来。这个家奴连被他挠了几下。
人群里面开始发出笑声,竟然有人喊了一声,“阿尹好样的……打他那个大块头……打他。”
原来是有莘侯爷之子信展,他因为认识阿尹,一时间忘了场合忌讳。
两位侯爷和姬孺们都被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奴隶惊讶的忘了反应。他们反而看热闹的观望起来。
二位侯爷互相看了一眼露出莫名其妙的笑意。却没有因为一个小奴隶打破祭祖流程而发怒。
他们都暗想如此场合不能因为一个小奴隶发火,那太有损一个侯爷的威仪。
主癸侯爷驻足于台中央,微笑道:
“扶余侯,没想到有莘国的奴隶竟然有这等胆识,佩服佩服。”
商国侯爷说完看着扶余的脸色方知自己的话语有一点嘲讽的意味。
扶余侯爷恭敬微欠着身体,谦虚的笑。
“据说这个小奴可是贵公子的知己,天乙的爱好往往总是那么让人惊叹。”
主癸闻言顿时蹙眉,深有嫌恶之状。
“哦?犬子才疏学浅,蠢钝木讷,也许是跟贵府公子们交流不畅导致的自甘堕落,真的是丢人现眼。”
扶余侯爷脸色暗红心里想道,他的几个公子歪瓜裂枣跟天乙在一起活脱脱的就是陪衬,你这个老杀才,诚心呕我。
“天乙世子可是诸侯国中出类拔萃的青年才俊,几个犬子不堪入他的精目呀,倒是这个小奴隶这般作为可是天乙公子感染的?”
主癸侯爷听了这话心想,还赖皮上了,你们家奴隶不懂规矩反咬我们一口。
“天乙是爱才呀,这小子应该当不了多久的奴隶了。侯爷您真的慧眼识珠,连奴隶堆里都卧虎藏龙。”
“咳咳咳……您谬赞了。”
下面的人看着二位侯爷闲谈起来不敢打扰。
公子小姐们开始给阿尹叫好起来。圣灵祭司们悄悄睁开眼睛站起来,抻直脖子看起了热闹。
女桑看着儿子发疯反应很是意外,她没有以往那种卑微了。也许在生死面前反而冷静下来。
她坐在地上看着儿子对着家奴拳打脚踢沉默不语,继而大胆看了一眼上面的两位侯爷,慢慢站起来走向圣灵祭司们面前。然后盘坐地上伸出双手。
瘦小的身躯,宽大的麻布烂衫,黑色面纱,被风吹拂着的摇摆起来,像马上散去一样,露出的双目清澈威严。
女桑做了一个手势,单手扶额,另外一只手高过头顶,掌心面向圣灵祭司们。手掌心是一个明显的血迹斑斑的伤痕,形状类似野兽的头颅。
祭司队伍中,已经有几个男人站立起来,紧张的望着女桑。他们紧紧握拳,带着面具的头颅露出一双眼睛凶光毕露。
女桑盘腿坐下,依旧高举单手,颔首默念道:“圣灵始祖,恩德护佑……”
所有的圣灵祭司们全部匍匐下来喊着:“圣灵始祖,恩德护佑……”
女桑和圣灵祭司的反应惊呆了上面的侯府主人。他们面面相觑,不知所以然。
祭司队伍都是由管家自行去邀请的,据说是都城最大的祭司团,也是最灵异的圣灵教的教徒。
两位侯爷对圣灵教还有一些陌生,只是感觉万民敬仰,苍生膜拜,自然是上天的神灵下凡成为圣灵始祖。却是第一次看见一个女奴做出这等行为,摸不透,看不透,好一番尴尬。
“这女奴难道也是圣灵祭司出身?”
“她这是干什么?难道她不害怕吗?”
“女桑应该是疯了!”
奴隶群里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这究竟是一对什么来头的奴隶母子!
一个粗奴终究还是把阿尹打倒在地,鼻孔已经冒血。
天乙公子再也忍不住的走出队伍,单膝下跪抱拳请求。
“扶余侯爷融禀,此奴虽然乱了祭祖章法,念在今日是双府祭祖不易杀生,在下胆请您饶恕他们。”
主癸侯爷不怒自威,语气却不十分冷漠,像是故意说给扶余听的。
“天乙胡闹,犬儿退下不得无理。这是莘国侯府,岂能容你猖狂求情。”
商侯怒目而视儿子并对扶余侯微微颔首表示歉意。
“犬子无礼,本侯我教子无方让您见笑了。”
扶余侯爷看了一眼那个丑陋的女桑和脏兮兮的阿尹。
“来人,暂且把他们关起来不允许吃喝,如果能扛过七日,就饶恕他们,可以直接当上奴,赐予府中行走。”
“哗……”
下面奴隶们一片欢呼声带着嘘嘘声。
“七天不吃不喝,谁能熬过去呀……还不如给一刀痛快……”
女桑抓住儿子跪下喊着。
“奴,谢侯爷赐命……”
圣灵祭司们全部伏地喊着:“圣灵始祖恩泽护佑……”
商国候看着女桑和阿尹母子,被带走的身影目光有一些迷离。
庖人伊然跪拜着,微微回头,呼吸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睛。
天乙站起来,刚要继续说什么,却被阿娘的目光逼退了。
旁边的大哥孟胡对他挤一挤眼睛,抬一下下巴提醒他,今日这种特殊的日子,不要搅乱大事。
天气晴好,万里无云,扶余侯爷主动扶着主癸侯爷的手腕。
“侯爷您先请!”
一阵恢宏的鼓乐声音响起来,一座一人高的铜鼎上面点燃几柱巨型神香烟雾飘飘弥漫开来。
两国族人跪满一院落,开始按部就班的祭拜。
二位侯爷率领众姬孺们就像要比试美貌一样的款款步行着。
众姬儒按照身份等级穿着佩戴。大姬孺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厚锦衣、暗花细丝褶缎裙,侧姬孺着金丝织锦礼服加同色孺裙。
每人皆是两步一顿一蹲,五步一单膝跪下。双手重叠扶住额头掌心向外。
他们执住对方单手一起下跪,伸直双臂举过头顶双手击掌,然后放到身前侧,掌心向上屈膝跪拜。
两拨圣灵祭司们开始舞动起来,伴随着的吟唱丝丝入耳。
只见祭祖高台上面一面巨大的玄鸟图腾悬空而挂,旁边一幅同等的百凤图腾。
“阿娘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大鸟?”
莘国侯之女若水小姐忍不住问身边的阿娘。
“嘘……低声些,这是咱们的祖先帝喾*箫声吸引的神鸟和神凤。帝喾老祖精通音律让百鸟围绕他飞舞。”
三姬孺如荷身边是二姬孺溜言,是有莘国著名才女,可惜一直未能有自己的孩子,她淡淡的笑道:
“三姬孺,您好像说的不对,传说中帝喾始祖是商国的祖先火圣之父,而咱们的祖先跟帝喾是同宗而已。”
三姬孺接过话茬道:
“有莘国并不是夏后贵族后裔,只不过咱们目前实力强大而已,你看商国侯都主动跟咱们联合祭祖,可见咱们炙手可热了。”
跪拜在第一位的大姬孺樊尘,一直闭目不语,她端正优雅,却带着落寞和憔悴。
三姬孺如荷的容光娇艳而青春,红润如轻霞,刹那对照出了大姬孺的清淡和沉默,更叫三姬孺得意微微冷笑。
大姬孺一直静修以身体有疾,甚少出门,就连家里几位她亲手扶养长大的公子,都很少请安参拜。
高台上面开始陆续上香,香烟缭绕,香油味极重,大姬孺有一些头晕,略有些受不住这发冲的味道,极力压抑着咳嗽了两声。
院落中人虽多,却是极静。管家肥遗闻得大姬孺这两声咳嗽,皆转过了脸来。
这货面对主子的时候,面相倒是和蔼,颔首道:
“大姬孺,你能身体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大姬孺微微摇摇头,笑道:“不打紧,我还能坚持一会。”
69書吧
祭祖高台一张巨大的铜色桌台上面摆满了金银珠宝,兽首古玩,还有最醒目的一摞古籍竹简。上面前赫然写着《山海神经》传说是夏后启的父亲大禹和伙伴伯益联合所著的一册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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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时有阳日,白昼最长:摘于《夏小正》表示今日是白天最长的一日。
子契:商国建立者,大禹治水功臣。
华服希冕:帝王穿的祭礼的服装。
莘有糜:有莘国近祖。
帝喾:五帝之一高辛氏。子契的祖先。商族祖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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