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翼夫小心翼翼地追踪着猎物的脚印,陈霖则是若有所思的跟在他身后。
突然,马翼夫压低声音,回头悄声说道,“莫要再动,待老汉仔细观察一番。”
他拨开面前的草堆,将脸悄然探去,果不其然,在距此十丈远的地方,一头体型壮硕的梅花鹿正在觅食,只是,马翼夫此刻却眉头紧皱,只因那猎物身边还跟随着一只幼鹿。
若是将成年梅花鹿射杀,这般年纪的小鹿在野外必死无疑。
马翼夫低头沉思起来、
虽说自己多年来存下些许积蓄,只是如今天下大乱,如粮食、肉类等生活必需之物,动辄有价无市,即使能够买到,价格也非常人可以承受,这头猎物他已追踪一月有余,若是在此刻放弃,亦不知下次何时才能追踪到此等体型的猎物,寒冬将至,一想到女儿妻子可能会饿肚子,马翼夫便心头一紧。
他自己苦些倒没什么,可女儿,妻子,是他的掌中宝,心头肉,他实在舍不得让她们受苦。
想到此处,马翼夫索性心一横,撑开弓弩,将箭头对准鹿的要害。
陈霖怔怔的看着这一切,他看到那是两个灵魂,一大一小,虽然他不明白这样做有什么不妥,但总归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马翼夫显然注意到了陈霖那无神的目光像自己投来,他摇摇头,叹口气道,“莫要怪老汉心狠手辣,我也为人父,为人夫,寒冬将至,若是不抓住此等机会,恐往后几月,家中将会无粮,仅是为了我的妻女,今日我也要射出这一箭,人若饿死,留着这些牲畜又有何用?”
陈霖虽感受不到他口中的那般感情,却总觉得,一定哪里出了问题,但来不及多想,马翼夫眼疾手快,撑弓射箭,一箭命中梅花鹿的侧腹部。
这突如其来的一箭,令梅花鹿大惊失色,口中发出凄惨的嘶吼,冲着森林深处跑了,身旁跟随的幼鹿也随着一并奔跑。
“它受伤了,我料定它跑不了多远,跟随着血迹便可将其找到,随我来。”
马翼夫皱了皱鼻头,空气中散发出的血腥味时刻提醒着他,这趟狩猎已成功一半。
69書吧
果不其然,跟随着血迹走了约一里地,方才中箭的梅花鹿躺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口中发出痛苦的哀嚎,眼见马翼夫向其缓缓靠近,它拼命将头扭向一旁,推着幼鹿,示意其逃跑,只是幼鹿并没有任何离开的意思,一直舔着母鹿的脸颊。
马翼夫由背后抽出匕首,双膝跪地,摸着梅花鹿的颈部,沉沉的叹口气道。
“得罪了。”
他猛地将匕首插入颈部,霎时间,滚烫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母鹿在瞪大眼睛,看了最后一眼幼鹿后,流出一滴热泪,眼神失去了光彩。
“莫要担心,我手很快,仅一瞬间就将其毙命,未曾让她收到更多痛苦。”
马翼夫看着仍在舔着母鹿脸颊的幼鹿,可能在它稚嫩的世界中,认为母亲只是睡着了,亦或是得知了现状,却不愿认清现实,好像如平时那般多逗弄下母亲,她便会苏醒一般。
他拔出匕首,作出劈砍的姿势,将幼鹿吓跑,逃进森林深处,不见踪迹。
“你稍等片刻,待我将其剥皮、切割,装好,这样平分下来,重量会减少不少。”
马翼夫正欲动手,不料陈霖缓缓靠近,一把将鹿的尸体举了起来,扛在肩上,示意马翼夫带路。
“好神力!好武功!”
马翼夫见状,拍手叫绝。
“我原以为那姑娘对你只是一番吹嘘,未曾想到,你果真有实力,这鹿少说有两石之重,你却一把将其扛起,厉害,厉害,老汉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陈霖不知道他口中所说的重量几何,只是他心里清楚,这点重量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就连负重训练也算不上。
“来,我帮你把剑拿着,不然硌的慌。”
马翼夫刚触碰到剑柄,突然,一道神秘的波纹由剑身散发出来,穿透了马翼夫的头颅,他的眼神在短暂的发亮后,又恢复了往日的清澈。
他看向陈霖,眼神中多了一些复杂之色。
陈霖见马翼夫突然不做声响,停下来注视着他。
“无……无事……”
马翼夫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压低着声音。
“接着走吧。”
陈霖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内心世界忽然充斥着不可名状的情绪,那是一种令他感到厌恶的情感,悲伤。
莫非是因为杀了母鹿,突然后悔起来?
对于马翼夫突如其来的悲伤,陈霖亦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点点头,跟着马翼夫向山下走去。
白药行此刻,正拉着莹儿向山下家中行进,也不知是因为恐惧还是体弱,莹儿的手一直冰凉,较之寒冷的天气更甚。
“莹儿,平日里睡觉,脚是否也如此冰凉?”
她关心的问道,莹儿虽然看起来如同自己一般大小,却总是给人一种小妹妹的感觉,让人不禁想要呵护她。
“嗯,是如此,我自小便手脚冰冷,怎么也捂不热。”
“若是如此,姐姐有法医治。”
白药行摸了摸莹儿的头,说道,“等事情都解决了,姐姐教你调制五红汤,虽然汤中会放些草药,但鲜美异常,口感鲜甜,长期服用会对你的情况有极大改善。”
“果真?莫要骗莹儿。”莹儿眼神发亮,但很快又垂头丧气起来。
“当真,姐姐从不食言。”白药行注意到莹儿情绪不佳,连忙问起,“怎么,又没了精神?”
“姐姐,我怕。”莹儿唯唯诺诺的说道,“爹和娘,一直陪伴着莹儿,从小到大待我如宝贝般珍贵,我怕万一……要不,我们不问了?也许真有可能是莹儿多心了,或是睡昏了头。”
“莹儿,姐姐懂你的感受,若你真睡晕了头,那亦不是好事,你可能得了癔症,又或许你娘身体真有不适,因此,我们更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莫要将问题掩盖在虚妄的逃避之下,早发现早解决,若真生了病,姐姐一定将病治好。”
白药行轻轻搂着莹儿,这才发现她的身体也异常冰冷。
“嗯。”
被搂着的莹儿,乖巧的答应了,随后拉住白药行的手,准备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时,一副猎人模样的中年男人远远地看见了二人,遂上前亲热的打起招呼。
“二位姑娘,这是也要上山打猎?不如我们同去,路上还有个照应。”
“这位大叔,您真有趣,就我俩这小身板,究竟是打猎,还是被猎呢?”白药行笑着回应道,“我准备同身边这位姑娘下山,回一趟家。”
“哦?竟有人在此地安家?”
中年男人的表情有些诧异,他皱起眉毛,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二人。
“你这厮,看起来是个忠厚人,怎么这样说话?此处怎的不能安家?”
白药行收起笑容,将莹儿护在身后。
“姑娘定是从其他地界来的,你不了解此处情况,因此对我存在偏见。”中年男人将腰间的酒葫芦取下,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喉结上下耸动,如同一颗橄榄。
“哎,你有所不知,十年前,此处地界确有几家猎户定居于此,只是,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情,从那以后,那几户人家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不见踪影,这件事多年前周边凡是做猎人的,均有所耳闻。”
“发生了何等怪事?”
白药行眉头一皱,发觉此事可能不简单。
“诚然,我虽未在现场,但此事绝对属实,我街绝无半点虚言。”猎人又喝下几口酒,席地而坐。
“十年前,山脚下确实有几家猎户,他们通力合作,收获颇丰,其中有一位猎人,更是被大家亲切地称呼为【雪中碳郎】,因其人豪迈直爽,性格善良,常于他人危难、困苦之际伸出援手,有不少人受过其援助,久而久之,便为其起了这个名号,意为雪中送炭。”
“我爹同我讲过,有天因天气炎热,他不甚于路边晕倒,待醒来时,方才发现自己正安睡于榻上,一问才知,是那位猎人见我爹晕倒,二话未说便将父亲抬去他家中,临行时还为我父亲塞了些干粮米酒。真是个纯粹的好人呐,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世道纷乱,人心不古。我听闻那位猎人于山上取水时,偶然发现一浑身是血的年轻男人,从着装来判断,应是谁家军队中的逃兵,若是叫旁人发现,不救便罢了,还要去告发领赏,可他呢,却将此人带至家中,好生照料,硬生生把一个濒死之人,从阎王手里拽了回来。”
“这有什么好可惜的?”
“听我说完呀,你这姑娘心急什么。”猎人沉沉的叹了口气,“可惜呀,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那位猎人许是命中该有此劫。那被救治之人身体痊愈后,竟趁着他外出打猎,将母女二人尽数糟蹋了,直至四日后他赶回时,这才发现衣衫不整的三人,只是他那小女儿,本就身体羸弱,受不了那般非人的折磨,况且还是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在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折磨下,没能撑过去,他那婆娘据说也疯了,虽然他将那人渣一刀毙命,但从那以后,家就散了,直到有一天,有人突然发觉那处地方竟荒了下来,所有人仿佛一夜间烟消云散般,毫无痕迹。”
“真该死!此等恶贼千刀万剐也不够!”
白药行本就猩红的眼眸此刻更加鲜艳了。她咬着牙,恨不得将故事中的恶贼一箭射死。
“哎,可不是呢,我爹也感叹许久,说自己受人恩惠,还未回报,人就没了。”猎人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的尘土。
“我爹说,那人长得挺和善的,一抹浓密的络腮胡,看着就是条汉子。”
猎人沉吟片刻,说道。
“我爹说,那位猎人姓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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