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启林难得在晚餐时段回家,他进门的时候,把餐桌边的母子都惊着了。
——“小禹,去厨房,拿一副干净碗筷。”
钱鑫然已经瞥见对方的黑脸,新的餐具大概用不上,但还是、先指使孩子离开餐厅。
——‘啪’一声,公文包被摔在了某处。
傅启林大步走向餐边柜,给自已倒了一杯威士忌,也没耐心配冰块,几口就灌了下去。
在先安抚大人、还是先照顾儿子之间,钱鑫然选了后者。
她改变了主意,开始快速地往小禹碗里夹菜,打算一会儿找个借口,打发他去其他房间把饭吃完。
傅启林尽量稳了稳情绪,又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精,还算清醒地坐回餐桌边。
随着他突如其来的出现,原本温馨的家庭餐桌,在凝重的气氛中、渐渐拉伸,好像变成了总裁一尘不染的办公长桌。
钱鑫然,也不得不重新戴上钱经理的职业面具,“集团怎么说,倾向于哪个方案?”
傅启林今天与总部高层会谈,其实杉林投资的团队、已经做了最坏的预案。
玻璃酒杯一推,酒液倾倒,傅总还是没能咽下这样的委屈。
钱经理皱了皱眉头,看来、情况比预估的还要糟糕,集团或许根本就没有放款的打算,那么之前的拉拢与协商、或许只是表面功夫了。
——“那帮鼠目寸光的马屁仔,连天使轮融资的商业逻辑都搞不懂,现在就问我要投资收益表!”
钱经理揉一揉眉心,今晚恐怕不会好过,心理疏导与工作加班,等于双重压力。
——这就是搬来一起住的坏处!
以往类似的情况,起码还能隔着一层电话线,傅启林这副喜怒不定的面孔,也不会暴露在小禹面前。
傅启林胡乱揉一把脸,叹着气吩咐,“还是得去求老爷子,明天一早就去。你带上小禹。”
从傅总的角度看,带上婚外所生的儿子,也不过是一种“恳求姿态”,并不是指望一个没见过爷爷的小孙子,能加重什么砝码。
可钱鑫然还没开口,端着碗筷回来的男孩,却罕见地提出了抗议,“我不去!”
傅总调转目光,完全没有意料到、居然能听见这么“离谱的反对”。
钱鑫然心口一揪,她刚要阻拦,“小禹!”
——“我不去老宅!”
钱哲禹很坚持。
搬家之前,他与父亲接触得浅,父子之间就没有好好说过几句话,对彼此的脾气秉性,当然算不上熟知。
但上一次被困在车内羞辱的记忆太过深刻,男孩子敏感的内心感受,翻涌而上。
——“我、再也不去、那种、连上厕所,都要请求的地方!” 小禹几乎嘶吼着吐出这句话。
钱鑫然愣住了,是了,她想起来了。
因为早有预判、老爷子不会待见自已母子,作为成年人、她的落差感不大。
而小禹这个孩子,确实是生生忍受了好几个小时、才被允许离开车内,在家政人员的“陪同下、去了一趟洗手间”。
——会发生这些“折辱”,自然不是孩子的错。
一时之间,被埋藏在心底的记忆翻涌而上,饶是内在坚韧的公关经理、也有些扛不住了。
她觉得自已,无法面对小禹。
傅启林的反应更慢几拍,他归因的思路,又是另外一种。
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傅家老三、他这个男人、在家族权力争斗中,落了下风。
才让他自小成长、视作家族精神圣地的老宅,被自已的小儿子如此“怨恨嫌弃”。
可这样的念头又太过于“违背常识”,成倍的挫败感、混合着不敢置信,在傅启林胸口发酵。
钱鑫然拿过堆得满满的小碗,快速塞在小禹手里。
——“这种事大人会商量的,你实在不想去,就在家里写作业。喏,去房间里吃吧,我们还有事要谈。”
小禹的反抗勇气,刚才已经用完。
他偷看一眼父亲漆黑到浓郁的脸色,更加害怕。
好歹等小儿子端着碗、走上楼梯,傅启林才把积攒的怒火与不甘、一并宣泄了出来。
——餐盘、酒杯,或者还有一把餐椅,噼里啪啦倒地碎裂的声音!
小禹急走几步,又犹豫着、停在了楼梯拐角处。
他很想探头,但被恐惧控制着,不敢逃离、又不敢面对!
竖起的耳朵,没能听懂争执的话语,但父母两人说话的语气都很冲,这是从未有过的!
——通常,妈妈的声音,是那个始终温柔、护佑一切的存在。
69書吧
而现在,尖锐的女高音、咆哮的男中音,混响在客餐厅里。
许是饿了,或是别的原因,他一直没有力气移动。
小禹放下碗,蹲坐在楼梯上,就这样麻木地、听完了一整场争吵大战!
——老爷子偏心、家族内斗、没有投资眼光、全是势利小人,这些词语反复出现。
还有一个名字,也出现了。
——傅冬川。
钱哲禹不愿去回想,是不是刚才自已的顶撞,彻底触怒了父亲。
响亮的摔门声后,他挣扎着爬起,躲回自已的房间,并反手上锁。
没过太久,家政阿姨去而复返,还轻轻敲门,问他要不要吃点什么?
——我不饿。
小禹装作没事一样回答。
他的手机上,正播放着表哥钱哲智发布的视频。
画面时而混乱、时而对焦,倒是一直听得见欢快的叫喊声,“呜呼!我表白成功啦!我要向全世界宣告!我和女神恋爱啦!”
——“你们都看见了吗?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这一刻太宝贵了,我要记录下来!”
——“什么,没有看见女神,我吹牛皮!哈哈哈,就不给你们看,羡慕嫉妒恨、去吧~”
——“诶,这我好哥么、大媒人!大宾,谢谢你举办这个派对!给我作证啊!还有这些哥们,他们都是见证人!哈哈哈!”
视频里的半大青年,笑得像个二哈,显眼又疯癫,却极有感染力!
谁都不能否认,他正在一段充满希冀的青春岁月里撒欢。
不知道是不是心大,一连三条视频,都带有同一个地址标签(临港湾区,新月别墅,某牌某号)。
——真是,碍眼。
小禹眼尖,他确认了里面有一个身影,和名字对应上了。
说不上是迁怒、还是别的原因,他拨打了那个小心存起的陌生号码。
电话接通的很快,对方粗粝的嗓音,反而吓了小禹一跳。
——“喂!禹少爷?呵、呸!这么晚了,有事吗?”
——“…上次那个同学,他找了帮手、一个读高中的大哥…”
——“嘿!还真有胆子肥的!怎么?他还找你麻烦?”
——“...嗯、他也来吓唬我!”
——“行!给个人名!我和彪哥去会会。”
——“...不知道名字,但我知道、他在哪里,有个视频、他的长相…”
——“行了!发给我吧。”
通话很顺利,没有盘问验证的环节,起码比钱哲禹能想象得、要容易得多。
电话那头粗鲁却热切的态度,给了小禹一种感受,他还在父亲的权利“优待”圈里。
这种优待感受,修正了一部分今晚的恐慌感。
在藏进被子里之前,他还剩下最后一个念头。
——只是吓唬一下,又不会动手,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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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兴疯了的钱哲智,要拉着齐宾high通宵!
原本打算送了礼物就撤的傅冬川,也被拖住、玩闹了好一会儿。
今天一举两得,格外长脸!
齐宾同学豪气冲天,勾着肩膀,让冬川干脆留下来过夜。
却被果断拒绝,“谢啦,可别害我!你高一军训时打呼震天响,一整个寝室都睡不好的事情,我还没敢忘呢!”
钱哲智贱兮兮地凑上来,“大宾,我入睡快,不嫌弃你打呼!咱们两个、通宵开黑啊!”
齐宾大手一挥,“行!今天打王者局,谁先熬不住谁是小狗!”
——“诶,冬川,你别走那么快,等我送你出去啊!这片不让网约车开进来,得走去小路口!”
傅冬川不想带走派对的主人,随意挥了挥手,看着导航去找上车点。
时间不早,楚家的司机先行一步,已经送行李回家了。
就在他经过一段漆黑岔路的瞬间,忽然从路旁窜出一个人影来,带着巨大的撞击力、把傅冬川压倒在地上。
冬川额头上冷汗凝结,刚才倒下的姿势不对,一股不可忽视的钝痛感袭来,他的脚踝很可能扭伤了!
——“嘿哟!哥么,对不住啊!” 对方说话的语调,带着一种野生痞气。
成年人一百八十多斤的大体格、重重侧压在高中生的身躯上!
嘴上说着道歉,却又不以为然,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傅冬川一时动弹不了,他艰难支撑,尽量用手护着自已的双腿!
——“你起开!” 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低哑的喊声!
——“哎哟哟!不好意思啊!” 那副沉重的躯体,终于让开了。
接下来,一道手机光打来,肆意扫射着冬川的面门,“我看看,伤着没有啊!”
晃得傅冬川头晕眼花。
——这人是故意的!
待他一手固定脚踝关节,摆出防备的姿势,愤愤抬头、迎着射光,怒视对方。
却没办法看清、只依稀辨认出一点身形轮廓。
但对方似乎认出了什么,忽然迟疑着退了一步,彻底躲在漆黑的阴影里了。
——“冬川!你拐错弯了,上车点在那一头!”
一个遥远的喊声传来,那人迅速转身、朝路旁的树林里钻去!
动作果断干脆得令人起疑。
——这人认得我。
傅冬川强忍着,召唤齐宾过来搀扶自已。
他得尽快去医院检查,还要打个电话给侯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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