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 “慢走!”
在空姐的送别中,傅冬川踏出机舱,落地海市。
他腰背酸痛小腿浮肿,这趟航程睡得昏天暗地,怀疑自已连一顿飞机餐都没吃上,现在饿得能啃下一头小牛。
身旁经过的旅客,也嘟嘟囔囔地抱怨,“吃力死了!”
——“噢哟,这趟航班真的是,辰光太长。”
——“你哝,睡得像头猪一样,叫都叫不醒、还说梦话!”
冬川没有多想,舒展一下肩背,抬腿走向出口。
没有托运行李,可节约了不少出关时间。
他从快捷通道转入地下停车库,迅速定位到了楚家的保姆车。
——“侯叔!” 冬川笑着迎上去、和老管家行贴面礼。
——“哎哟!洋腔洋派的!” 突然行动吓了侯叔一跳,但开怀的笑纹却爬上他的眼角。
——“外公还好吗?我妈呢、小姨?”
——“都很好,等你回去吃饭呢,” 侯叔顿了一顿,示意司机开车,“下午睡一觉,明天再去老宅那边吧。”
老管家语气里有些心疼,傅冬川凑上后视镜、看清了自已的脸色。确实疲劳过度,黑眼圈替代卧蚕、成了脸上新的C位。
就这副模样,也不好让爷爷看见了多想。
——“好啊,明天过去。”
傅冬川靠在后座上,眯上双眼。
在楚家车辆驶离机场的那一刻,叶子茜也领回了托运行李箱,欢呼着跑向亲人的怀抱。
这趟冒险航程,真正的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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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外公看起来、与过年时没有多大区别,在他的年龄段里、可以称得上精神焕发。
小姨楚俏的新中式发型、倒有几分惊艳。
她留了中长发,挽起一个发髻、余发披在肩头一侧,乍一看、和母亲就很有姐妹相了。
——“来来来,给冬川盛一大碗!你妈在二楼小画室里创作呢,叫我们不要打扰,等下你悄悄上去、吓她一跳。”
外公侧目瞪向楚俏,露出意有所指的嘲讽,“都当上总经理的人了,还这么淘气。”
——“怪不得林医生,不爱上家里来吃饭。”
这后面半句话,信息量很大,差点妨碍冬川重新认识家乡美食!
楚俏脸色不变,怼起自家老爹来,一点也没有心理负担。
——“林医生这么大牌的归国专家,哪里看得上我们家这小庙啊!他可有专业精神了,万事都以病人为先,根本没有时间吃饭!”
——“噗!” 侯叔没憋住,围观父女斗法、笑场了。
冬川转头看去,露出一个不能理解、求指教的眼神。
老管家点点头,指一指饭碗、又指一指楼上,意思是:你等会吃完了,上楼去问妈妈。
从二楼往上,加装了室内电梯,和许多圆角扶手,为此不得不改动老洋房的支撑结构,建筑物内部看起来有点东拼西凑的、不如原先美观。
可冬川很满意,这样改装、便于照顾母亲的起居,以防有一天、外公也用得上。
午间阳光正好,照亮了整个二楼套间。
母亲站在窗边画架前,一笔一笔地、描绘一座雪山景致。
傅冬川站着看了一会儿,走过去,垂首依靠在母亲的肩头。他已经高出了许多,这个姿势不太舒服,但心里很安宁。
母子两人在茶桌边坐下,“吃饭了吧,喝点花茶!我晒的玫瑰花苞,还放了山楂、枸杞!”
冬川端起来一饮而尽,露出孩子般的纯真笑容。
楚伶爱怜地捋一捋他的额发,“飞回来累不累?去补个觉吧。”
傅冬川大大地伸个懒腰,干脆趴在茶桌上,“我就在这里睡。”
——“哪有趴着睡的,一会儿胳膊麻了。”
这么说着,楚伶却回身拉上一半窗帘,遮挡住刺眼的光线。
冬川眯起眼睛,倾听室内的时光、静静流淌。
楚伶想起了什么,笑着问道,“你小姨,刚才有没有吐槽林医生?她闹别扭呢,快一个月没和小林说话了。”
想起这一茬“八卦”,傅冬川支棱起来,不太困了。
经过一年多的软磨硬泡,林之琅医生送母亲出院的时候,也顺势接受了楚俏的“登堂入室”。
——医患关系解绑,恋爱关系上线。
后来,两人一直相处不错,稍微放出些谈婚论嫁的风声,外公简直喜出望外了,经常热情邀请林准姑爷,来家里吃晚饭。
直到,一个月前。
楚伶平缓地说出了,令双方闹别扭的“罪魁祸首”。
——“你父亲辗转托付到小林那里,说想要联系我、可一直被楚俏阻拦。小林是知道我这里情况的,他觉得对康复有利,就传了这个话。”
傅冬川忽地一下站起,胸膛起伏不定、目光在母亲脸上打转,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楚伶轻笑一下,拍拍儿子的手背,示意他重新坐下。
——“我已经恢复得挺好了,被过度保护这么久,怎么会还过不去这一坎呢。更何况,你外公也赞同我去见一见,说傅启林也找过他了,现在能解决的事情、就别拖延了。”
在傅冬川还是不赞同的表情中,她再扔下一颗重磅炸弹。
——“我们已经办妥了协议离婚,等冷静期过了,就正式生效。”
躺在卧室床上,准备补觉的时候,冬川心里还是五味杂陈、难以描述。
母亲是早就盼着离婚的,若不是心结发酵,她也不至于得了抑郁症,还一度徘徊在需要社工全天看护的状态下。
耳畔又响起刚才的谈话,“产业园那边的拆分、是楚俏谈下来的,她费了不少功夫,终于让两家撕扯干净了。我这里、自然不愿拖家里的后腿,离婚哪有代办的,总要自已出面,早晚都要见的。”
——“而你,终归是他的孩子,父母拆伙了,不代表你只能选择一方亲近。”
——“过去发生过的,我都知道、我都记得。”
——“可那些过去了,你不用替我、背负额外的重负,更不用替我怨恨他!”
入睡前,最后落入冬川脑海的,是楚伶幽深而温暖的眸光。
她融化了高山冰川,宣告冬日已过,不要再把自已封闭起来,要是错过暖春的风景,就太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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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晴空万里。
傅冬川在老宅后院的花房里,见到了坐在轮椅上的爷爷。
他现在离不开人,身边随时跟着一位陪护。看得出家政团队有很大的变化,一路走进来,很多熟面孔都不见了。
——也包括,林秘书。
爷爷放下喷壶,朝冬川招招手。
他快走几步,蹲在轮椅跟前,握住老人病后干瘪的手掌。
——干瘦、岣嵝,冬川一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这不是他记忆中的爷爷,只是一位普通的、重病后正在恢复的老人。
加重的呼吸声,还是泄露了老人的心情,他回首要求陪护、把轮椅推去水池边。
冬川替爷爷取了一把鱼食,随意地撒向水面,看锦鲤扑腾出水花争食。
——“这是老三家送来的,说锦鲤意头好,活水活鱼又能挡灾。”
冬川鼻子一酸,低头掩饰,爷爷的嗓音也不同了,听起来中气不足,谈论着喜庆的意头、也有一种萧瑟感。
老爷子忽然声调扬起,谈起了令他骄傲的事,“听楚俏说,你这几年进步很大,就要进入到奖牌竞争组啦?”
傅冬川没想到小姨还能来探望爷爷,“您还知道奖牌组?我上一次排名刷新到21位,在下一个滑雪季、教练应该会让我冲奖。”
——“咦,这话说得,我什么新闻不听、什么不知道啊!你以为这老宅子,建这么大,是为了困住我吗?”
69書吧
这玩笑开的巧妙,爷孙俩相视而笑,花房里恒温恒湿,一片祥和。
——“还以为这个飞雪项目,只是你入学的敲门砖,没想到啊!” 老爷子拢一拢披在膝盖上的毛毯,“如今,都练到能拿奖的程度了。”
冬川蹲下身子,整理毯子的下摆,把老人的双腿包裹严实。
——“这有什么的,一直努力、一直向上爬,总会到顶端的。”
“嗯。” 老爷子不知想到了什么,沉吟了一会儿,示意陪护退开几步,又招招手。
冬川不明所以地、把耳朵凑过去,老人家卖关子说悄悄话,“我给你留了家族信托基金。”
——“爷爷!” 冬川一声惊呼,刚想开口、手腕处被重重一捏。
——“从你开始,第三代的孩子,我恐怕看不到成家了!都留了一份,他们还太小,只告诉你。”
可疑的泪液,在傅冬川的眼眸中凝结。
——“那两个不省心的,让他们争去!反正集团已经上市了,再斗、上面也有监管。”
——“要是我亲手栽培的子女,都学不会求同存异、合作共赢,那这管理层早晚也得换上职业经理人。”
——“我就操心到这里吧!其他的,交给他们自已。”
傅冬川忍耐着,他不想在爷爷面前过于失态。
可老人家,好像已经彻底想开了,他拍拍轮椅扶手,说要带孙子去看看新安放的牌匾。
冬川不知道在哪里,还是陪护人员上前,推着轮椅往园中亭台去了。
在靠近人工湖的小坡上,新建了一处遮阳亭。
——“文苑风流。” 这块大气飘逸的书法匾额,就悬挂在亭子里。
爷爷开始炫耀,“怎么样?全国书法大师的新作,我可求了好些老朋友,才拿到手呢。”
孙子自然夸好,虽然他的书法审美素养,不足以点评这幅作品的精妙之处。
——“哎!” 老爷子复又叹气,语气充满了惋惜之情,“写早了,早知道你有机会拿奖,也得把体育项目加上去啊。”
——“现在有点不好办,你说、书法大师肯不肯改一个:文体风流?”
傅冬川哭笑不得,赶紧按住老人家的奇思妙想。
——“爷爷,这不急。等我真的拿了奖牌,立马快递送回来,您给我在这亭子里,镶一个玻璃柜,再打上灯,挂起来展示!谁来了都能看见。”
——文化和体育,这不就都有了吗!
这主意很美妙,老爷子沉浸在想象中、有点飘飘然。
轻松的散步时间过去,护工推老爷子回去做理疗。
冬川走在身旁,陪着爷爷闲聊。
——“林骁你还记得吗?去年把他放出去了,主管海外销售部。诶,他上回说,在纽约租到合适的房子很困难,是不是离你那儿不远?”
——“嗯,不远,半天就能到。”
——“啊,挺好。在我这里当秘书久了,开罪了不知道多少高管,能走远一点,牵扯就少。”
绕过草坪,主宅后门的无障碍通道,渐渐显露。
那里站了一个醒目的身影——傅启林。
冬川瞳孔一震,想了想又释然。
爷爷说他还能和大姑姑争权,那么投资部必然做出了成绩。老宅这里,得有他一块地盘。
——“楚家那个、小女儿,倒是令人刮目相看!产业园这么大的蛋糕,不声不响能从老大嘴里夺了一块走,你外公比我会调教接班人啊。”
老爷子不知又联想到了哪里,东一句西一句的。
傅冬川却察觉到了,或许、爷爷已经累了,先前还能记得楚俏的名字,现在又想不起来了。
他也不揭穿,低声附和着、把爷爷哄去楼上休息。
没人会在这时候,打扰老人的休养。
傅启林很自然地加入队伍,扶着轮椅另一侧,只目光在冬川身上转了一圈。
把老人安置在电动床上,上监测设备、加理疗仪器,这些日常护理工作都是陪护在做。
傅冬川插不上手,干站在一旁,他望了望傅启林,发现都一样。
等爷爷浅浅睡去,家属们安静离场,只留下陪护人员。
走廊里,傅启林喊住冬川,让他跟来小书房。
冬川没有拒绝。
这个房间在楼层的尽头,看起来是近期启用的,高高低低都是书柜,只有桌案上的办公用品、没有积累浮灰。
傅启林在书柜前翻找,“你等我一下,取一份早期的股权文件。”
——“现在老爷子精神不济,却总想起十几年前的老黄历。昨天非说还欠着早期老员工的原始股没给,我得找出证据来,他才能消停地休养。”
冬川不置可否,在屋内随意观察,这些老家具总有一种亲切感,仿佛他小时候见过。
傅启林翻找了每一扇柜门,动作越来越急躁,不慎打翻了一只内置抽屉。
——“哗啦”一声,什么东西掉了满地,吸引了冬川的视线。
他干脆走过去收拾,原来是一抽屉的老旧电子产品。看着都是商务款,黑漆漆、旧兮兮的。
一件件放回去,什么掌上电脑、微型翻译器,直到、一只全键盘黑莓手机,占据了他的视线中心。
傅冬川如触电般惊醒,一把捏在手里。
——这支手机,十分眼熟,他最近、一定在哪里见到过。
这好像很重要,到底是在哪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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