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山附近江河改道，最大的变化，是江水的支流直抵棺山脚下。
棺山脚下的屯兵小城，是整块巨石和法术的产物，在山崩地裂、江河改道的变迁中安然无恙。
这几天，贺九章带着手下的士兵，在小城边上修了码头，让这座小城变成了水陆皆通的便利之地。
码头修好之后，景明踩着一支木筏，阿襄在他身后，提着烛龙寄居的灯笼，三人朝着云居寺的方向赶来。
景明忽然要去云居寺，阿襄没敢多问，只是在前面默默带路罢了。
经历了变乱之后，云居寺内的僧人抢了金银珠宝逃散。
如今的云居寺显得荒凉而破败，佛像上的金箔被人挖下来抢走，宝库里的金银更是被扫荡一空。
现在云居寺里只有十几个可怜巴巴的杂役僧人住着。
来到云居寺，景明走向寺庙后方的塔林。
塔林中，慧禅大师、性空大师的遗骨，都有了一席之地。
伽耶舍那埋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并未具名。
景明站在塔林内看了片刻，听到有人慢悠悠的说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世人若学我，如同入魔道。”
吟诗，大半夜的，居然有人跑到塔林来吟诗……
听口气，似乎是一位僧人。
幽黯的树影中，缓缓走出一位干瘦邋遢的僧人。
这位僧人全身的衣料倒是颇为干净，只是衣服破破烂烂，又坦胸敞怀，露出干瘦的胸膛，让人觉得十分怪异。
夜间凉风习习，但僧人手里拿着一把破扇子——那种破破烂烂的圆形蒲扇。
这把扇子，能够让修道者感觉到扇子上的法力。
景明淡淡一笑：“我当是谁躲在旁边，原来是道济和尚。”
道济，俗名李修缘，号湖隐，法号道济，又被称为济癫和尚，据说为人疯疯癫癫，在大宋的都城临安的灵隐寺出家。
嘉定二年，道济和尚圆寂，已经死了六十多年了。
但眼前的道济和尚，看起来依然活得好好的。
道济果然和传说中的一样疯癫，他挥舞着扇子大笑道：“你杀了云居寺两任住持，又杀了盘膝罗汉，如今不会专程过来把我也给宰了吧？”
景明笑道：“岂敢岂敢，大师据说是降龙罗汉转世，差一步就是菩萨果位，我可不敢多多冒犯。”
道济歪着头瞪着景明：“有什么不敢的？你一剑杀了伽耶舍那，宰掉我一个疯和尚有什么好在乎的？”
景明心念急速转动，权衡着眼前的形势。
景明感觉到有一位强者来到襄阳城外的云居寺，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如果对方并无恶意，景明也不会啰嗦什么。
但是听道济的口气，对伽耶舍那的死耿耿于怀。
看来对方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
景明的心念微动，暴躁的烛龙感觉到景明心中涌起杀意，顿时来了几分精神。
烛龙在灯笼里化作一道红光腾空而起，蛇形的龙身宛如火箭，带着风雷之声，狠狠射向道济的脑门。
烛龙相信，自己的天火烧死这个和尚是没有问题的。
面对烛龙破空而来的一击，道济状似疯癫的手脚乱舞，一道道无形的风刃朝着烛龙的蛇身削了过去。
烛龙身上的火焰被风刃吹开，露出火焰下面淡金色的鳞片。
而道济身上的破僧袍着了火，星星点点的烧了起来。
虽然火焰焚身，但道济依然悠闲的赞叹道：“乖乖，好厉害的火龙！”
景明微微皱眉，一片带着冰寒气息的力量出现在塔林之间。
烛龙被寒气隔开，而道济身上的火焰也熄灭了。
寒气极重，道济的脸上凝结出一片晶莹的白霜，让他瑟瑟发抖。
很干脆的，道济直接把扇子往地上一丢：“不打了不打了，和尚我只是路过而已，这么玩命干什么？”
随着道济的扇子落地，一阵清风吹过，空气中的寒意遽然消失。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道济笑着说道：“来，吃点东西吧。”
道济大笑着掏出一个布袋，从里面不停往外掏东西。
桌子，椅子，绍兴黄酒，烧鸡，烤狗肉，花生米，水煮豆子……
不一会，桌上就摆满了食物。
道济颇为客气的示意大家坐下：“来来来，中午宰的乡下大土狗，这是我超度的第一万条狗，很有纪念意义的。”
景明微微一笑，他和阿襄坐下，只喝酒，但不吃肉。
酒过三巡之后，便该谈正事了……
景明淡淡说道：“大师忽然来到云居寺，又如此咄咄逼人，莫非是真的打算为伽耶舍那报仇？”
“放心，我可没这个意思！”道济看着景明疑惑的眼神笑道：“和尚我没打算为难你，路过云居寺，也只是好奇而已。”
道济温和的笑道：“我可不是灵山的那些家伙，道门的朋友，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朋友。”
景明疑惑的问道：“听说大师是降龙罗汉转世，此事是真是假？”
道济撇撇嘴：“我在李家诞生的时候，降龙罗汉的雕像倒了，你觉得这是表示降龙那家伙很喜欢我？”
景明：………
道济端起酒杯自斟自饮了两杯，他有些感慨的说道：“我在大宋出生并长大，喝醉、吃肉、吟诗、骂人、行医、管闲事，如果不是宋朝对文人宽厚，没准我不等成仙就被人打死了。”
景明捕捉到一个细节：道济说的是成仙，而不是成佛。
道济指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没错，成仙！我的封号其实是‘大慈大悲大仁大慧紫金罗汉阿那尊者神功广济先师三元赞化天尊’，道友你听出什么名堂没有？”
景明有些佩服的竖起大拇指：“尊者是佛门封号，先师是儒家称号，天尊是道教封号，啧啧啧，一个人集儒释道三家的封号于一身，果然厉害。”
道济叹息道：“学贯三门，就是三不管啊。儒家肯定是没我的地位了，道门也不待见我，至于佛门，除了灵隐寺、净慈寺对我有供奉，其他地方你也没看到我的雕像和神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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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明点点头。
道济收起笑容，他轻声说道：“道术的精深，我不如你……也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听我几句唠叨？”
景明肃然说道：“请大师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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