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咸淳十年二月初二,是襄阳城的最后一天。
吕文焕投降了蒙古人,但念及故人之情,他还是派人持令牌送郭襄出城。
城西的蒙古万夫长念及金刀驸马的情谊,也偷偷网开一面。
但离城不远,就有护卫想要离开:
“郭家小姐,襄阳已破,我们还是各奔东西吧。”
“是啊是啊,我家中还有妻儿,得带他们躲避兵祸。”
郭襄沉默片刻,让老仆人郭忠拿出金银,分给那些护卫。
临别前,郭襄淡淡问道:“鞑子即将顺流东下,大宋危在旦夕,你们身为七尺男儿,却只顾着自己性命,可又能逃到哪里去?”
护卫们羞愧的掩面而去。
随从陆续散去,到了午后,只剩下老仆人郭忠不离不弃的跟在阿襄身边。
“前面就是棺山了……”
郭忠脸上怪异的笑容:“小姐你看,那山像不像一口大棺材?”
阿襄顺着郭忠的目光望去,只见棺山矗立在茫茫无际的神龙山脉中。
神龙山延绵千里,是蒙古人无法逾越的天险。
父亲活着的时候说,棺山里面有很多凶险的异物。
也许,这里是让百姓躲避兵灾的世外桃源。
这时,阿襄听到凌厉的风声。
女孩回过头,只见忠厚慈祥的老仆人,此刻满脸狰狞。
郭忠的哨棒狠狠敲在郭襄的胳膊上。
虽然有真气护身,但这一下依然打得郭襄痛彻心扉,右手完全抬不起来了。
阿襄用左手拔出短剑:“郭忠,你要干什么?!”
郭忠阴笑着抡起哨棒:“我知道你会不少武林绝学,但你依然不是我的对手。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我会打断你的四肢,让你帮我生很多孩子……哈哈哈!”
老仆人手舞足蹈,面目扭曲,嘴角流出贪婪的涎水。
那可怕的样子,仿佛有什么山精恶鬼,附体了这个慈祥的老人。
眼看郭忠疯了,阿襄转身就跑。
茫茫山野中方向难辨,郭襄只好朝着棺山的方向跑。
山野间,郭忠苍老而凄厉的叫骂声在女孩身后不停传来。
“老子跟着你父亲在襄阳厮杀二十多年,那么多兄弟都死了,我除了一身伤病,还能有什么?”
“大家一起杀鞑子,凭什么他就是大侠、是盟主,而我却是奴才?还给我赐名郭忠?!”
“那帮混蛋偷了金银珠宝便离开,但老子不要钱!”
“我要郭家的女儿为老子传宗接代!”
老仆人又哭又笑,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郭襄的心里一片冰冷。
原来郭忠不是疯了,而是恨了郭家三十多年。
女孩停下脚步,只见草叶灌木之中留下了一条清晰的痕迹。
郭忠实力很强,自己有受了伤,郭襄知道多半是跑不掉了。
与其受尽屈辱和折磨,还不如干干净净的死了算了。
阿襄缓缓举起宝剑对准自己的脖子,但又有些不甘心。
父母、姐弟,都在襄阳围城中殉国了,自己岂能轻生。
就算是死,也要在郭忠那个老贼身上戳几个窟窿。
阿襄四下看了看,想找个地方伏击郭忠。
然而女孩看到了草叶中的一缕红。
阿襄快步跑过去,她掀开草叶灌木,只见树丛中立着一块石碑。
石碑上写着“活死人洞,生者止步”八个血红的大字。
一阵阴森森的山风吹过,石碑后面的藤蔓晃动,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郭忠的笑声在后面再次响起:“茫茫大山,方圆百里没有人烟,干粮清水都在我这里,且看你能逃多久!”
听到郭忠的声音逼近,阿襄来不及多想,快步逃进活死人洞。
黯淡的光线照进山洞,只见山洞的地面和墙壁颇为平整。
但山洞深不见底,前方黑漆漆的,仿佛通往九幽冥界。
郭襄朝洞里一路小跑,寻找着可以躲藏偷袭的地方。
越往里走,山洞里越发黑暗。
直到伸手不见五指。
片刻之后,阿襄停下脚步,侧耳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郭忠猥琐而贪婪的笑声也没有了。
山间的虫鸣鸟叫没有了。
呜呜的风声也没有了。
整个洞穴里死一般寂静。
阿襄拿出火折子晃了晃,然后轻轻吹亮。
黑暗中绽放出一缕光芒。
微弱的光线中,阿襄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前方。
“姐姐?”
阿襄颤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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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樊城失陷,郭襄亲眼看到姐姐陷于乱军之中,第二天首级便被鞑子挂了出来。
阿襄举着火折子靠近几步。
看背影、发型、衣服,确实是姐姐阿芙没错。
一阵微风吹来,火折子微弱的光线顿时熄灭。
黑暗中,传来阿芙幽幽的哭泣声:“我死得好惨啊……”
“鞑子折磨了我七八个时辰,我才咽气啊。”
“我的身体脏了,我对不起武哥呢。”
阿襄手忙脚乱的重新点燃火折子:“姐姐你……”
这次,阿襄终于看清楚了姐姐的样子。
阿芙身上挂着几块裙子的碎片,皮肤上满是刀伤、鞭痕。
微弱的光线下,只见阿芙的眼睛里一片白色。
有眼无珠的阿芙发出阴森森的笑声:“妹妹,我死的好惨啊……”
虽然姐姐的模样可怕,阿襄还是上前抱住了姐姐。
不管眼前的这个姐姐是人是鬼,但阿襄还是很高兴终于见到了姐姐。
被抱住的“阿芙”笑声戛然而止,似乎没想到会这样。
“姐姐,对不起……”阿襄抽泣着说道:“襄阳沦陷,我对不起你们。”
阿芙怪笑道:“管它襄阳还是牛羊,管它蒙古还是头骨,来,跟姐姐到里面去……”
说着,她拉着郭襄朝山洞里面走。
“放手!”
阿襄抬手一剑,将自己被扯住的衣袖割断。
面沉似水的阿襄冷冷问道:“你不是我姐姐!我姐姐绝不会忘记襄阳……你是谁?!”
阿芙发出尖锐的笑声,缓缓向女孩伸出手。
阴冷的笑声中,平坦地上伸出一支支白骨鬼爪。
那些鬼手在地面上划拉几下,一具具骷髅爬了出来。
骷髅的颌骨咔咔咔的晃动着,仿佛也在笑。
阿襄吓得尖叫一声,她收起火折子,转身向后逃去。
但不知道为什么,黑暗的山洞好像没有尽头。
就算阿襄施展轻功狂奔,前面也没有亮光。
黑暗中一路狂奔,阿襄跑得累的几乎虚脱。
忽然,阿襄砰的一下撞到了什么。
阿襄噗通一声倒在地上。
那东西软软的,不像是山壁。
阿襄吹亮宝贵的火折子,只见自己前方依稀有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身影是个男人,但绝非身形干瘦的郭忠。
阿襄站起来说道:“侠士救命,山洞里有……啊!”
微弱的光芒中,阿襄看到那个巨大的身影是郭忠。
郭忠的两个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窟窿,眼珠犹自挂在鲜血淋漓的眼眶中。
老仆人的背上,趴着一只可怕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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