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不畏瘫痪在床,自以为把身后事,安排得很是妥当。
于是就打发了韦询去叶家请叶证義来。
好让证義,帮忙筹备韦荀和婉儿的婚事。
叶证義闻讯匆匆的赶来,等见到荀不畏卧床不起的样子,他的眼窝子里,泪珠儿开始打着转儿。
叶证義觉得,那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已。
“贤弟,你这是怎么了,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这个样子了。我的贤弟呀!你这是造的什么孽呀!”
等他听到老友荀不畏还要把婉儿,嫁与韦询做了小,他更是惊愕了,脸上不禁现出疑惑之色。
叶证義怀疑:“这病难道是让荀不畏,也坏了心智不成?怎么就轻易被韦询这一家子给诓骗住了?”
但又见他言语便给,一双眼睛灵动有光,无半点迷惘之态,不像遭人哄骗愚弄。
这才深知老友这般决定,其实也是无奈之举。
此时他还不知道,他的四弟证信和荀婉儿,已经私定了终身,且生米都已煮成了熟饭。
他只见婉儿泪人儿般的,端着一碗粘粥,踉跄跄歪进屋来,哭的梨花带雨,好不让人怜爱,伤心!
他本想再去问问婉儿的心意,究竟若何。
可婉儿只是哭,对着老父哭,也对着他叶证義哭。
叶证義以为她只是因父病而伤心,又怎知在她心里,还藏有一层委屈:一股不愿嫁给韦询的心思,一层等着证信来救的急切。
她在老父的面前只有藏匿,又怎敢开口。
她见叶证義来了,心里反而有了些踏实,心想着:“证信的哥哥一定会通知到证信的。他会知道的,会来为我奔赴的。”
叶证義就只好依了荀不畏的言语,先答应了全力承办婉儿的婚事。
叶证義叫出韦询和韦氏,去商议婚礼的准备事宜,留婉儿一人在她父亲身侧尽孝。
尔后,叶证義又携了韦询回到了叶家。
叶证義跟家中仆从,把应承好的婚事,简单谈说几句。
就把需要准备的诸事安排了下去,无非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等诸项事宜。
再让婆子巧兰,去镇口唤来了李铁嘴。
当着韦询的面,把婉儿跟韦询的生辰八字,和已经选好的良辰吉日,一起请李铁嘴推算,推算:
“嘴神仙!你给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的 ,或需要禳避的?”
叶证義这时仍寄希望于鬼神:
希望他们,八字不合,好将这婚事告吹。
希望这个,吉日不吉,好改个遥遥无期。
可这李铁嘴察言观色,见叶证義面上虽有犹豫之色,但也露出一副无可奈何之态。
更见韦询一脸红光,喜形于色,知他此事已是势在必行,李铁嘴就只好顺水推舟了。
古来路边的大多相士多是如此,只精这一个相字,就可丰衣足食,坑蒙拐骗,得了诸多钱财。
因为相即象,在看不在算,在猜人心之好恶。而不在知什么真正的天命、地理、人之气运。
事情进展的很是顺利,韦询自此就去安心的等待那吉日的到来。
晚间也不再有任何兴致,去和韦氏厮磨,他要养精蓄锐了。
韦荀只是担心荀不畏死去的太快,可别耽误了自已的好事。
万一他死了,婉儿就得守孝三年,那可就我的乖乖,了不得了。
就让韦氏去帮看着婉儿(别让她跑了),一起尽心照顾荀不畏(别让他死了)。
大女瑶儿帮忙看顾着小女儿。
他就天天的往叶证義家跑,看他为婚事究竟准备到哪一步了。
婉儿是一心,只等他的信哥哥,来救她逃出这苦海。
只需证信在父亲面前说一句话:“我和婉儿已私定了终身,我和婉儿的头胎生子定姓了荀,你老儿先给您的孙儿赐个名儿吧。”
可是她不知道,她活着的时候,终是没有等到这一句话。
叶家书房。
韦荀今日见叶证義,正摊开了纸墨,写着一张张的红纸金字的请帖。
桌上已有数十份之多。
送呈友邻凌公台启
谨订于丁酉月乙亥日
八月一十八日
为小女荀婉婚嫁庆典
敬备薄酌
诚挚恭候
69書吧
大驾光临
荀不畏敬约
巳时恭候
午时入席
叶证義写好。
放下笔,长缓一口气,为自已的老友费尽了心力。
他唯恐有不到之事。
写罢就让仆从去送请帖。
婉儿一直很难过,她不明白为什么信哥哥还不来找她?
怎么不见无风那小娃子来耍?
到底怎么了,是信哥哥被他哥哥或爹爹关起来了吗?
还是信哥哥变心了,得到了她的身,就背信弃义的不想再要她了?
她想逃出家,好去叶家问问她的信哥哥,怎么就不来救他?
难道他不知道自已快要被嫁人了吗?
信哥哥不是软弱的人!
难道他是要来抢亲。
在结婚那日他会从天而降,救她出这苦海,像个踩着五彩祥云的大英雄,顺手一棒砸死了这个韦荀畜生。
她多次想不再瞒了父亲,想把自已跟信哥哥的情事一吐为快。
但每次去面对父亲时,她又不忍心,在父亲的眼里,她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知廉耻,不守妇道,淫乱无方。
她不敢。
而且她不知道,她的信哥哥是不是真的会娶她?
虽然有了定情的信物,但媒妁之事还从未提及过,她担忧着。
她想说,又不敢说。
又担心着不说,会等不来,而最后无奈嫁了。
又怕说了,自已名声毁了,信哥哥不要她了,父亲也气的呜呼哀哉,那时再嫁给韦荀,定被他折磨致死。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死了之。
只是我的信哥哥,你为什么不来救你的小婉儿呢?
那一晚和前日说的那些情话,难道都是骗人的不成?
她思绪万千,重复纠结,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最后竟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真的是被命运强推着。
院中准备婚事的每个人都喜孜孜的,好像要嫁人、要娶亲的,是他们而不是她。
而婉儿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韦荀相貌平平,说不上英俊潇洒,但也不至于灰容土貌,歪瓜裂枣的让人不忍直视。
就是每次见到他那双眼睛就让她头皮发麻。
仿佛闪着狠毒的光,从他那张伪善的面容下,她能看到是深不可测的阴戾。
明日是大礼之日了,她的信哥哥还是没有出现,还是连一点信儿都没有。
她绝望了。
八月十八日,婚礼如期举行。
叶证信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天上也没飘来什么祥云。
荀不畏日间曾被抬了出来,瘫坐在扶椅上,等婉儿拜堂成亲。
韦荀因缺德早早就丧了双亲,婚礼也就只拜荀不畏一人了。
本来荀不畏想让叶证義,坐了另一把椅子,但于礼数不合,也就作罢,他自已生受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婉儿终于被送入了洞房。
他见礼成,心上压着的石头被搬走似的轻松。
荀不畏没能看到女儿盖头下的面容,他猜她定是喜多过了愁。
他隐隐也觉得自已亏欠了她,但看到叶证義带着新婿,跟友邻街坊各桌敬酒,心想:“这步棋真的是走对了。”
“总算是给婉儿找了个依靠。”
“想那韦荀,就是再混账,也不至于对婉儿太坏吧?”
“毕竟我的全部家当,相当于都给了他。看在这份家业上,他韦荀也绝不该委屈了婉儿。”
他自顾自的想着。
想到这些心情竟好起来了,也感觉身体好像有了些感觉了:“也许身体就此会越来越好呢!”
再想着:“明日该找机会跟韦荀和婉儿商谈一下。自已怎么就把这件重要的大事给忘了呢?他俩个有的第一个孩子一定是要姓荀的,无论男女,看命吧!”
“婉儿没问题,韦荀他应该也会答应吧。”
“刚好用这件事再试他一试。”
他感觉自已太英明了:
“如果是男孩该取个什么名字呢?如果是女孩又取什么名字呢?”
“他们两个必须让他这个祖父来取名字才对!”
荀不畏把自已想累了,他感觉疲倦了。
他让旁边的宾客去叫来韦荀,好把他送回房间休息。
韦荀找了几个强壮的后生,和他一起把丈人搬到了房间。
又叫来韦氏,让她去看顾着:“好不容易和婉儿的好事成了,别这时候这老小子,再一激动嗝屁,故去了!”
“怎么也得让他再撑个几天。”
再三嘱咐着韦氏:“一定要看顾好了。”
酒足饭饱,贺客们都陆续走了。
韦氏听着外面的热闹,渐渐小了,没了。
荀不畏也睡着了,韦氏就回到了她的房间。
婉儿的英雄终是没有来。五彩祥云也没有来。
她独自坐在闺房改成的婚房里,房间里的一切,没有了熟悉只剩下了陌生。
真难相信自已十多年来,真的曾夜夜安睡于此!
新婚的新娘独坐于婚房,内心本该怀揣着幸福与期待,忐忑的小鹿乱撞。
而她只有恐惧和慌张,和无法遏止的悲惶。
婉儿想起前几日,信哥哥和她巫山云雨的情状,俏脸就爬上了红晕。
望着喜桌上的两根红烛,不禁陷入了沉思!
难道要和他也如此?
她不敢想象,怎能让那个猪爬了她的身。
即使信哥哥,不要我了,我也不会。
她想不出自已究竟是为着什么?
这样的讨厌他!
怕他!
恨他!
想不出确切的理由。
有时也想过“要不算了,就此从了他吧!”
但从内心深处,从骨子里,就是说不服自已。
双手互相绞着,用疼痛强迫自已镇定了下来。
想着卧床不起的老父,自已不堪的命运,红盖头下一抖一抖的传出抽泣声。
她再次拿定了主意一定不让他得逞。
那两根红烛火苗忽闪着,一滴滴的红泪流灼着它自已。
燃了有快一半了吧,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担心那些红,自已干结了,不禁伸手摸去,还好虽然有些热,但还没有凝结成块。
湿粘粘的。
看着红烛,一点一点的燃烧着自已。
自已就好像那其中的一根。
而另一根是她的父亲。
想到这里不禁惊怕起来,自已和父亲不会就如这红烛一般,会一起烧了个干净。
那是不是烧干净了就不再有悲苦,不会再流泪!
它,是在哭吗,为什么哭不出声!
韦荀应酬着友邻街访,心思早已飞到了婚房里。
想着那娇滴滴的一身红妆的美丽新娘,巴不得宾客们都速速离去,他好洞房花烛,去销魂入巷。
叶证義帮他张罗着,把贺客都扶送着出门去了。
终于,他推开了婚房的门,一摇一摆的坐到圆桌旁。
他色惶惶的看着他的新娘。
红烛摇曳。
烛泪在烛根聚集了!
这个是,灯下看美人!
他想象着红盖头下的娇柔玉容。
那红妆包裹的嫩身段,因抽泣微微耸动着。
他僵直在那里!他觉得自已更挺直了,都快挺不住了,有马上要迸发的冲动。
他强忍着,不想未战而先倒。
从喜桌上拿起秤杆,迫不及待的去挑那红盖头。
盖头下梨花带雨的婉儿,红彤着脸。
看的他心花怒放。
甜言蜜语的宽慰着他的新娘。
山盟海誓的诉说着万般柔情。
可婉儿只是无声的落泪。
倒了合卺酒,一手拿一杯,来到床前。
把其中一杯递向婉儿,婉儿只自顾自的哭,根本不接,也不理他!
他见状,把两杯都自已喝了。
就伸手上前要搂抱住了,拱着带着酒臭味的嘴,去吮吸婉儿的樱桃小口。
婉儿大急,一把把他推开,他不提防她会有此一推,竟哎呦呦撞摔出去,一跤坐在了地上。
他错愕了一下,有些恼怒的蹦了起来,整个人不耐烦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责骂着:“别不识好歹,拜了天地,你就是我韦家人了。”
红烛爆了一个烛花,闪了一闪。
婉儿知道不能过于激怒了他,就借着泪,嘤嘤的说:今日恰巧来了月事,不能和他欢好。恶液腥秽,怕他损阳生病。因恐害了他。所以一时太过用力,推倒了他。
边哭边说,楚楚动人。
红烛要燃尽了吧,还在挣扎着明亮。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