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私人医院。
住院部的顶层静悄悄的,走廊尽头有一扇紧闭的大门,再往里走便是豪华宽敞的休息厅。
厅内的真皮棕色沙发上坐着几个人,却无一人出声,满室沉寂,只有桌上一口煮着沸水的茶壶,因为被蒸汽顶着壶盖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冒出热气,又立即消散。
墙上的钟又走了半个小时,终于休息厅的大门被推开了,众人如被惊醒一般,忙转头去看。
头发花白的曹启神情肃穆地走了进来。
周云阔大步上前,第一个冲到他面前,“曹叔,怎么样,我爸肯见我们吗?”
曹启摇头,又看了看其他人,“老爷说了,他身体现在没什么大碍,谁都不想见,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周云阔有些不满地皱眉,“不见外人就算了,我是他儿子怎么也不见呢?我都来了多少回了!这传出去让人家知道,还以为老爷子不待见我呢!”
曹启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周云阔身后的妻子陶蔓言悄悄拉了他的袖子,拿眼神警告他,周云阔这才按捺下满腔不快。
周云阔右手边还站着一个女人,看着比他年轻不少,但实际上却还比周云阔大了两岁,正是周家的长女周云绘。
她气质端庄优雅,皮肤白净光滑,一点都看不出已经是五十的妇人了。
不似周云阔的气急败坏,周云绘心平气和把身后的女儿周若楠轻轻推到曹启面前,“爸既然想要清静,我们就不进去了,就是若楠这孩子心里惦记她外公,跟我们大人一样担心得很,非得来。”
说着,不着痕迹地睨了陶蔓言一眼。
陶蔓言脸上露出一丝难堪。
她和周云阔的儿子回来临州一个星期了,却整天不着家,医院也跑得不勤快,现在被周云绘拉着自已的女儿一比较,不但显得儿子不孝顺,连带她这个当母亲的也被扣上一个教子无方的罪名。
周云绘又盈盈一笑对曹启说:“既然爸身体没事,我们就放心了。曹叔,辛苦你了,在医院陪着我爸也不容易,你自已也要注意身体,千万别把身体熬坏了。”
一番话说得得体又贴心,甭管真心假意,至少让曹启听得心里舒坦,他不自觉地露出笑意,“谢谢小姐关心,若楠也是个孝顺孩子,我一定把她的心意带给老爷。”
曹启从年轻时就在周家,是周老爷子的心腹,周家的小辈没人把他当下人看,都尊称他一声曹叔。曹启对着周云阔这一辈的仍尊称少爷小姐,对着最小辈则是直接喊名字。
周若楠今年还在读大三,不但遗传了周云绘明艳大气的外貌,也继承了她的心智和口才。
她展露笑颜,大大方方地说:“曹叔谢谢你了,我不能在爷爷面前尽孝,只能劳烦你多辛苦一些了。”
陶蔓言偏过头悄悄翻了个白眼。
小小年纪,一张嘴就学得这么油腔滑调。
曹启很快离去,留下四人在休息厅里,各怀心事。
周若楠坐回沙发上,替三位长辈倒了茶,举止端庄持重得像久在社会磨练的人,恭恭敬敬地说:“舅舅,舅妈,妈,喝茶。”
周云绘看着女儿,眼里有压抑不住的得意,故意皱着眉朝周云阔说道:“云阔,不是我说你,淮川怎么回事,爷爷住院了都不来看,工作再忙也没有长辈重要,像什么样子!”
陶蔓言看她摆出一副长姐如母的样子,居高临下地教训自已的丈夫和儿子,心里的火就压不住了。
周老爷子周长林膝下三个孩子,周云绘的性格最像父亲,年轻时就风风火火,做事果断雷厉风行,从小就备受周长林宠爱,是名副其实的掌上明珠。
快三十岁时在周长林的安排下结了婚,结果婚后没几年就发现丈夫出轨。她果然离婚,带着孩子回了周家,还给女儿改姓周。
周长林心疼女儿的遭遇,在事业上更加对她诸多扶持,周长林虽还掌控着集团公司的大权,但近几年渐渐退居幕后,主要的事务都是周云阔和周云绘在打理。
在陶蔓言心目中,周云绘就是一个外嫁女,周云阔才是百分之百的周家人,除了老爷子,自已的丈夫才是周家说话最有分量的人,周云绘现在在公司跟周云阔平起平坐已经让她很不服气了,在家里凭什么还要听她训话?
她挺直了腰板,一脸不满,“大姐,淮川是周家唯一的孙子,爸对他一向寄予厚望,淮川是个好孩子,对爷爷一片孝心谁人不知?不过是今天刚好有事没来,大姐你用得着这么说话吗?”
陶蔓言故意强调【周家唯一的孙子】。
她暗地里嗤笑一声,扫了一眼陶蔓言全身上下戴的珠宝首饰,来医院探病把自已打扮得像要去参加珠宝展的暴发户一样。
“唯一的孙子?你是把外面那位忘了吧?”
周云阔和陶蔓言立刻脸色一变。
周云绘敛了神色,认真说道:“行啦,我们搞什么内讧,再斗下去整副身家不知道还要被割多少出去!”
顿了顿,她又低声说了一句,“曹叔前阵子打电话给魏舒兰,你们都忘了吗?”
周云阔有些不耐,从衣服口袋里抽出一支雪茄,也不顾墙上【禁止吸烟】的牌子,径自抽了起来。
“已经一直让人盯着周承熠了。”周云阔吐出一口烟,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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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盯着就够了吗?都盯了大半个月了。”周云绘的声音冷冷的。
一提到周承熠,两姐弟就会统一战线。
“那不然怎么办?”周云阔有些气急败坏,“难不成真对他动手?老爷子当年说了,谁敢动他们两母子,他就亲手要谁的命。”
周长林说的话,没人敢忤逆,不然这些年也不会眼看着周承熠的公司发展越来越大,却什么都不做,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周云绘被噎得一口气说不出话,脸色沉了下来。
陶蔓言见状讥笑一声,“就是,大姐这么有能耐,自已想办法去,冲我们发什么火。”
周云阔不耐烦地瞪了妻子一眼,陶蔓言忿忿地移开眼。
周云阔想了想,说道:“根本没发现周承熠有什么特别的动静,说不定是真的对周家没什么念想了。”
“怎么可能?”陶蔓言惊呼,“老公,周承熠说不定是藏着憋大招呢!曹叔亲自打的电话,那就是老爷子授意,周家的家产,哪怕只拿一点那也是几辈子花不完的,两母子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周云绘难得对她的话表示了赞同,“蔓言说的没错。”
突然一股怒火涌上胸腔,周云绘几乎是将茶杯摔在桌上,语气里充满了愤怒和不甘。
“一个死掉的私生子的儿子,都不知道还有什么好惦记的!”
众人皆一震,默不作声。
当年周长林把流落在外面二十五年的私生子周泓带回周家的时候,直接击碎了周家的宁静。
除了周云阔和周云绘,最受打击的当属周老夫人。周泓才比周云绘小一岁,那时候两夫妻成婚还没三年,还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没想到周长林那时候就已经在外面有了情人。
周老夫人出生书香门第,跟周长林的婚事是父辈出于家族联姻,门当户对下的考虑。
两人虽说一辈子谈不上有多少爱情,但也算是相敬如宾,没想到孩子都快到成家的年纪了,周长林却带回来一个私生子。
周老夫人自此性情大变,也一直在暗地里苛待周以南和其妻子魏舒兰。
周云绘和周云阔自然也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手足没什么好感,更何况这位大哥还是来瓜分自已在周家的利益的。
无论是父爱还是财产。
直到十多年前,周泓在一场意外中为了保护周长林,重伤不治。
周泓在临终之前,让周长林放他的妻儿离开周家,周长林也答应了,这些年来,周家再也没人提起魏舒兰母子。
五年前,周老夫人也因病去世。
周家两姐弟以为一切到此为止了,谁知道最近周长林突然生了场大病,人在医院就时不时提起周承熠。
周家的平静很可能要再次被打破了。
一直没说话的周若楠突然开口,“他们心里不是记恨爷爷吗?说不定再也不想跟周家有任何关系了。”
周云绘摇头,“当年事出突然,他们两母子才走得决绝。那件事说白了也只是意外,现在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这泼天的富贵砸下去,人都砸晕了,哪里还记得什么恨!而且只要爸一天心里还有内疚,还惦记着周承熠,这事就没完。”
更何况,周长林对那对父子的偏爱从十几年前就毫不遮掩。
陶蔓言一听有些慌了,“他这么沉得住气,会不会其实私下已经跟老爷子……”
两姐弟的脸色骤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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