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眼见着达成一致, 颜知意和楼左都各自松了口气。不管如何，两人除掉九爪应龙的目标是一致的。
这时细微的晃动声响起, 靡从椅子上起身, 丝带从袖口滑落，几串碎珠磨出声响。引得其余几人都向她看来。
“此事不妥。”
靡清冷的目光盯着楼左，这目光此时亦有几分寒冽。
“九爪应龙法力高深, 知意以身入阵诱其前来, 危险太大。”
楼左微微蹙眉：“我会设法保护她的安全。”
靡轻轻摇头，“你与九爪应龙实力不相上下, 如何能完全确保知意的安危。”
她的声音和神态一样清冷，但清冷的深处, 却蕴藏着不容退缩的坚持, 和对知意的真切关心。
楼左没办法回答, 的确, 他尚且无法完全确保自己能与九爪应龙在战斗中全身而退。可是.
除了颜知意, 他实在没有更好的选择。
依旧是十分巧妙的一个“也”字。对于靡而言，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她的举族上下都被那个利欲熏心的男人以残忍手段诛灭。鸣蛇一族，于她始终是心底最深的痛。
靡却是一怔:“你说什么，鸣蛇一族，在这个世界也已经绝迹？”
此后，天下再无鸣蛇的踪迹。
见状颜知意连忙站在两人中间，说：“靡姐姐是好人, 她与那九爪应龙不一样。”
楼左无视颜知意, 目光如炬看着隔了一道人影的靡，眼神里翻滚着震惊一样的情绪：“两千年前，鸣蛇一族上下尽遭九爪应龙所灭。原以为鸣蛇一族早已绝迹，没想到，还有你这么一脉。如此看来，前两年的传言是真的。”
“靡姐姐，你就放心让我与楼左一道捉拿天启吧。为死去的所有人报仇，也为人世解决一大祸患。”颜知意顺势劝道。
楼左听出了这句话的不对劲，可他没多想，因为更令他诧异的是，靡竟然对鸣蛇一族的事情一无所知。
她看向楼左，说:“楼峰主，此事我坚决不能让知意涉险。但，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说着靡缓缓释放出周身藏纳的气息……
说着还伸出手臂, 挡在了靡面前, 神色紧张地对峙着楼左。前一刻还一脸的同仇敌忾, 这一刻顿时有反目成仇的迹象。
靡唇齿微颤……为何，为何他们鸣蛇一族的命运，无论是在哪个世界，都是如此凄惨。
楼左眼神微亮，这鸣蛇……竟是有着相当于大乘期后期的修为。
但靡的目光反而更坚定:“不可。”她拦住颜知意，整个鲜山的鸣蛇都不是九爪应龙的对手，那到底是有多强。靡不敢想象，如此她更不可能放心颜知意去以身犯险。
他对靡的来历终于好奇了起来。
她可是亲眼见过楼左战那九爪应龙时周身嗜杀的狠厉, 唯恐他不分青红皂白。将靡也当成了那九爪应龙一样的凶兽喊打喊杀。
楼左说，他一直追杀的那条九爪应龙，名叫天启，是远古时代最强大的九爪应龙。他吞噬了所有的同类，实力一度无人可比。两千年前，他又以残忍手段杀害了鲜山所有鸣蛇，将它们尽数吞噬。
鸣蛇一族生于鲜山，与九爪应龙同为远古凶兽。只不过，鸣蛇一族甚少离开鲜山。因为它们所到之处往往大旱，被人们视为不祥征兆，可谓人人喊打。
两年前安宁镇冬日大旱，当地人间行走费尽心思，终于江中寻到一旱蛇，是为两千年前就已经亡族灭种的鸣蛇。人间行走在当地百姓的围观下，本欲以三昧真火焚之，不料中途忽然出现两位少男少女，从人间行走手中救走那鸣蛇。此事一度闹得沸沸扬扬，只不过道听途说终有虚实，楼左偶然听说，还以为是那安宁镇的人间行走夸大其词。毕竟那伙人……嘴里最是没个虚实。
鸣蛇，少男少女，可不对应了他面前的靡和颜知意即墨邯三人。
相较而言，表面无害的九爪应龙却是名副其实的凶兽。它们不仅吞食人类、兽禽甚至同类。
这个‘也’就用得很奇妙，实在是他这十四年都在跟九爪应龙纠缠。以至于下意识地，提到‘凶兽’二字, 不仅周身警惕了起来，还隐隐透出不友善的气势。
楼左仔仔细细看了一会靡, 忽然面色一变：“你也是远古凶兽？”
此等境界，放眼整个天重宗，也不过寥寥无几。
颜知意却急了，不愿让她涉险，自己却义无反顾是什么道理？她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受得起靡姐姐如此关心。可哪管她怎么说理，靡都视若未闻。
真是，不知是气好还是不气好。
与靡达成一致后，楼左眼神有意无意看了一眼即墨邯，他自是认出这孩子就是拾音仙子的次子。当日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同意寻月把他们放走。昨日在剑阁他就见过这孩子，当时自己不愿多说，是不想被有心人发觉。不曾想今日前来造访颜知意，竟在这儿又看到了他。
而且，即墨邯还一口一个，称呼颜知意“师父。”
虽不知背后因果，只是楼左到底不能确定，颜知意与靡，知不知道这孩子的真实身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楼左只当没认出他，依旧没有多说半句话。
可就在他告辞后，转身准备离开时，即墨邯却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喊住了他:“楼峰主！”
楼左看向即墨邯，就见少年神容间的惶惶和复杂之色。
颜知意和靡俱有些意外，她们都以为即墨邯不会主动在楼左面前挑破。
“楼峰主，多谢您当日手下留情之恩。”怨则怨，恩则恩，即墨邯深深鞠躬。
楼左受他一礼，眼里一闪而过的怜惜之色，他从来不后悔当日配合寻月放过即墨兄妹一事，哪怕后果是他被天尊再度下令雷鞭之刑。
直起腰后即墨邯复又看向楼左，神色沉重地像是在深深压抑着什么:“楼峰主，请问，我娘亲和大哥，真的已经……不在了吗？”
两年前天重宗传下消息，说是拾音仙子和她的长子即墨信，已经被天尊下令就地正法，身死魂消，魂飞魄散。
只是即墨邯心里，始终藏着几分侥幸。
颜知意别过眼睛，她不忍看即墨邯此刻压抑的痛楚和那渺茫的希冀。更不忍看，当希冀破灭后，他的绝望和痛苦……
楼左亦是垂下眼眸。
半晌，他叹了口气:“即墨邯，你娘亲离开前，是心怀希望的。因为她知道，你和你的妹妹没有被抓到。她很欣慰，她临终前的希望就是，你们兄妹能够健康成长。”
声音逐渐埋没在耳边轰隆隆的鸣嗡声中。饶是早已知道结果，可亲耳听到……这一刻仍是让他痛彻心扉。
即墨邯紧紧咬着唇齿，男儿有泪不轻弹，父亲从小就是这么教育他和兄长，所以他不能再哭了，他已经十三岁了……可是为何，脸上却冰凉地吓人，他不敢伸手去摸……
颜知意起初不忍看即墨邯的悲痛，但是无声的环境中，他压抑的泣泪终令她心头难平，捏了帕子轻轻拭去满脸的冰凉。
颜知意将楼左送出院子，后者迟疑许久，问她:“颜姑娘，请问拾音仙子的女儿，如今可好。”
他与拾音仙子固然私交浅淡，可他还是比较认可拾音仙子的为人。也，叹息她的遭遇。
“她很好，”颜知意说道，日前她寻人打听了一下即墨绵如今的现状。知道李夫人为即墨绵改了名儿，叫她李绵，待她如亲生女儿，请夫子教她读书，日子过得很平淡，也很平安。
楼左松下一口气，思索再三，又道:“拾音仙子的次子既尊你为师。我希望你能劝劝他，不要执迷报仇。天重宗的那两位……没有人能对付他们的。”
提及天重宗的天尊，楼左面色有些凝重，欲言又止。
颜知意随口应了，想这楼左不管是何立场，都不会愿意看到即墨邯一心复仇吧。其实她也不想看到即墨邯为仇恨所累，只是她也清楚，即墨邯心中的仇恨实难消解。
灭门之仇，哪是那么轻易放下。
她能做的，也只是尽可能多教他一些东西。
送走楼左之后，颜知意便回了房间。盘腿打坐的时候，由于她的心情并不平静，非但没有益处，还引得肝火更盛。最后实在没法定心，她长叹一声——
“不行，我绝不能袖手旁观。都怪你，为什么要驱散天启加诸在我神识里的印迹？”
如若不然，想要引诱出天启，就不一定需要楼左布下阵法。现在好了，楼左和靡达成一致，他们二人共同对付天启，却不让自己插手。她，哪里能安心。
明知她是赌气抱怨，楚云熙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遥远的记忆里他只记得颜知意是一个很坚强也很果敢的人。后来鬼蜮里短暂的里面相处，她显得那么的柔弱无助。也就是如今，他才深刻感受到了，她骨子里的任性和蛮不讲理。
任性是她骨子里就有的，她认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而蛮不讲理……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待遇”……
楚云熙觉得，大抵她是真的讨厌极了他。所以才这么处处没好话不留情面。
就像这次，明明他是好心来着……
不想说话。
颜知意却是越说越来气，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又一脚踢开凳子，翻来覆去就是一句话，她倒了八百辈子的霉了，才会跟楚云熙认识。
“……”算了，不跟小姑娘一般见识。这段日子，楚云熙也深刻发觉，自己的心态平和了很多，心胸也宽广了不少。
“你倒是给个话，有没有办法把那个印迹找回来？”颜知意怒气难消。
“没有。”楚云熙云淡风轻。
真的好气啊。
颜知意再三叹气，罢了，她干嘛要这么不痛快给自己找气受呢。条条大路通罗马，印迹没了，她也可以想其他办法不是。
仔细回想着今天楼左提起的一些九爪应龙相关的事情。原本他是打算在月圆之夜，于长恨谷布下阵法引诱九爪应龙天启。如此看来，即使不需要她了。这两个阵法应当也是不可或缺。
而下个月十五，正是血月盈满之日。
至于长恨谷……
颜知意知道此处，此地位于盛阳极西，是一处两山相夹的崖谷。从地势上来考虑，长恨谷的确是个容易布置阵法，且不容易逃窜之地。楼左选择此处也不意外。
颜知意虽然不甘心什么也不做，可她也不能仅凭着一腔热血鲁莽行事，否则指不定是去帮倒忙的。
颜知意翻来覆去想了很久，慢慢地她接受了一个现实。她好像，真的没啥用
“好想变得强大啊，”颜知意捏出一道灵力，看着那浅淡的灵力，其实她如今的实力，即便是在修真界中也算得上可以了。毕竟多少有天资的人终其一生，也不过是在炼气与开光的境界蹉跎。能结丹成功，就已经超越一半的人。何况，她还很年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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