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惊愕之后,父亲笑了笑说“是”。
“假如我女儿在你们酒店出了事怎么办?我是可以直接报警的。”他气定神闲地对大堂经理说道,“我想贵酒店也不愿意闹出这样的丑闻。”
大堂经理有些忧心忡忡地望向常希音:“常小姐,您确定吗?您可以为自己说的话负责吗?”
常希音还没开口,父亲又颇有威严接过话头:“什么意思?现在是你们不肯为这件事负责,怎么还开始责问起我的大女儿来了?”
“我不是……”对方欲要辩解,但显然是有些被常希音的话给吓到了,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
常希音很平静地说:“我是一名在加州注册过的心理咨询师,我可以为我说的话负责任。当然,目前这只是推测,我也希望自己猜错了。但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
“时间很紧迫,希望我们不要再浪费时间了。”父亲在一旁十分稳重地补充道。
压力给到了这份上,大堂经理实在也无法再推脱。
“好吧。”他咬牙说道。
转头命令前台的工作人员,查询今夜入住的客人信息。
常希音和父亲站在一旁等候。
她突然发现父亲向自己使了个眼色,表情极满意的那种。
好像是在夸奖自己。
常希音反应了几秒钟,才明白这眼神是什么意思。
她瞬间有种被侮辱到的感觉。
十分恶寒。
原来父亲方才之所以这么配合自己,并不是因为他真的相信了她所说的话,担心常洁媖的安危。
而是因为他觉得她在撒谎。
还是撒了个很高明的谎,使得大堂经理不得不就范。
所以才会这么满意地看着她。
太恶心了。
常希音想要告诉父亲,自己说的都是真的,常洁媖是真的表现出了自杀的倾向。
但接着她又想,就算她说了,父亲又会是什么反应呢?
可能无非也只是觉得,有个打算自杀的女儿,会很丢脸。
仅此而已。
前台的工作人员抬起头,打断了她的思绪。
“抱歉,我们系统里并没有一个名叫常洁媖的客人。”
大堂经理松了一口气。
很明显他也是怕担责任,所以如释重负地对常希音说:“那您看……”
“麻烦你们再找一位名叫袁寻的男士。”常希音并没有放弃,“她可能是我妹妹的男朋友。”
父亲在她提到“袁寻”二字时,明显露出了相当不愉快的表情,张口要说什么——或许是觉得家丑不可外扬。
但最后他还是没有打断她。
他们又耐心地等了片刻。
“也没有一位叫袁寻的客人。”前台抱歉地说。
“或许常小姐真的不在我们的酒店里。”大堂经理说,“您不如再去别的地方找一找?”
一块沉重的石头从肩上卸下,他的表情明显放松了不少,语气也多了几分真情实感的体贴。
“您放心。关于常小姐的事,我是绝不会向旁人泄露的。”对方甚至还如此知情识趣地承诺了几句。
父亲便放下了心来。
“那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找吧。”他对常希音温和地说,“宴会还没结束,不如你先回去替爸爸招呼客人,妹妹的事情,爸爸来处理就好了。”
他不觉得常洁媖是真的会出什么事。
他还记挂着他那所谓的“宴会”。
常希音说:“爸爸,在找到妹妹以前,我不会回去的。我并不觉得这所谓的宴会,比她的人身安全更重要。”
“你在说什么呀,音音。”父亲笑了笑,“爸爸和你一样关心妹妹,可是会不会是你想多了呢——哪有这么容易就自杀的?”
他嗤笑了一声:“你不会是在美国整天跟疯子打交道,人都变得疑神疑鬼了吧。还好爸爸让你回国了。”
“您不应该质疑我的专业素养。”常希音平静地说。
父亲说:“那她现在也不在这家酒店,你又能做什么呢?”
他的语气十分无奈,好像她是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大堂经理也在一旁劝道:“常小姐,我们已经确认过了,您的妹妹今夜真的没有入住……”
他们都觉得事不关己。
他们都想要推卸责任。
这下子反倒成了常希音在无理取闹,为了一点莫须有的事情,大动干戈。
69書吧
常希音突然觉得自己很像是站在一座孤岛上。
四面八方都是洪水和迷雾。
雾里还藏着尖锐的长矛。
她没有援军。
如果有人能相信她,如果有任何人愿意站在她这边……
“你们在干什么。”突然有一个声音冷淡地问。
经理恭敬地喊了声“丁总”。
丁一垂眼看向常希音:“找到你妹妹了吗。”
常希音摇了摇头。
“酒店入住的名单里没有她。”经理匆忙地汇报道。
丁一:“她不在这里?”
常希音肯定地说:“这是她最有可能来的地方。她知道我在这家酒店,而她不被允许参加这场‘宴会’。她会对此耿耿于怀。哪怕不是想要破坏这场宴会,她也要亲自来到这里,来证明自己。我妹妹最在乎的就是这些事情。”
一旦说到与专业相关的内容,她就像变了一个人,沉稳,专注,笃定。
眼睛里都像有光。
丁一平静地望着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常希音的这一面。
但总有人要打断他。
常先生在一旁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温声劝道:“音音,你怎么就这么固执呢……我都不知道你是跟谁学的……”
于是常希音眼里的光消失了。
她再一次变得愤慨又不甘。
她看起来像是在黑暗之中,已经孤军奋战、独自走了很久很久的人。
她瘦弱的双肩,本不敢承受这么多。
她应该穿着他送给她的裙子,在舞池里快乐地跳舞。
……和他跳舞。
很可惜,他已经错失良机。那些阴暗、甘美而罪恶的幻想都注定无法实现。
但至少还有别的事情,是他可以帮她做的。
“你确定吗?”丁一轻声问她。
常希音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道:“我确定。”
“那就继续找。”他转过头,语气平淡地吩咐经理。
“她不是用自己的名字,可能是让别人帮忙开的房。客户名单里找不到,就直接看监控。”
他完全是命令的语气,不容置喙。经理感受到他的威压,甚至不敢再反驳一句。
丁一又问常希音:“还有什么别的线索吗?”
常希音想了想说:“她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隐约听到过喷泉和音乐的声音。”
丁一冷淡地瞥了经理一眼。
经理立刻道:“我们酒店中庭是有音乐喷泉的,如果您能听见这个动静的话,常小姐入住应该是向中庭一侧的房间,很有可能是带阳台的,否则不会听得这么清楚……”
丁一说:“那就找。”
他从头到尾表现得如此冷静,镇定。
没有任何质疑。也不觉得她是小题大做。
像是一个无条件服从和处理她的指令的AI。
但他本该是高高在上的丁总。
他应该藐视旁人,冷酷无情地下达指令。
而不是这样配合她,帮助她,对她俯首称臣。
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似冰川开春后的暖流,缓慢地注入常希音的内心。
常希音说:“谢谢你。”
丁一:“我只是相信你的专业判断。”
常希音:“但你怎么……我以为你今天只是来谈生意。”
“这家酒店也有我的股份。”丁一还是没什么情绪地说。
常希音隐约从这句话里,察觉到了些什么。
但她不及再细想。
“——找到了!”大堂经理难以置信地喊了一声,“找到常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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