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平浪静,待天边红日初升照亮窗棂,范有吉才见自家主子从驿馆外慢吞吞踱步归来,这一夜担惊,此刻总算把心放回肚子里。
但想到那日在房内与主子的对话,忍不住上前赶紧问一句:“找着了吗?”
一边替人换下外边的衣袍,只见符悦无精打采摇头,看来并未事成,他怕挨骂,也不敢再张口出声,只好缩着头替人整理衣裳,只是这衣裳上皱皱巴巴,脏污不堪,还有些许血迹,不知道自家主子这一夜窝在哪里受委屈?
他悄悄瞥一眼,没敢问,端了参茶伺候符悦饮下,又看着符悦上床躺下,才回自己房间休息。
符悦耳听着关门声吱呀响动,盯着雕花绘锦的帐顶,才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思绪已飘至三天前,那一日正是他去宫中为公主献锦蚕的日子,本以为此举高明,却不想母妃的算计另有玄机。
三天前,他就在此房内,心里因为刚刚受了皇帝刁难一肚子气,暗自把皇帝过河拆桥、用完就扔的德行骂了个遍,那时候范有吉突然插嘴问他,是否将蚕亲自送给公主。
他当然是信口一答。
这么重要的事,谁会弄错?
偏偏范有吉不放心,还鬼祟的又追问了一次,这一问叫他嗅出端倪。
凭白没道理这么反复啰嗦,他警觉的瞟向范有吉。
“这是怎么说?”
小范吞吞吐吐,一脸欲言又止。
符悦眉头一挑,脸色沉下来,在他的再三威胁下,那厮终吐露实情。
“主子,这事娘娘不让提前说的,奴才现在告诉您就是死罪!”
“你现在不说也是死罪,要不现在去死?”
“那奴才可说了,我也是觉得这事有些玄,才想告诉您,让您谨慎些!”
“有屁快放!”骂出这句,符悦已十分的不耐烦了。
小范继续道:“娘娘在信中说,这锦蚕还有妙用!”
就知道这事不简单!
符悦扫眼过去,范有吉吞了吞唾沫才将信中内容详述原委:原来这锦蚕不仅仅是吐出七彩蚕丝,织出绝世珍品鸳鸯锦的主要来源,还是可以催生情欲撮合人间佳侣的奇药,这种蚕体质特殊且一生只有一个伴侣,每到春来时刻生长,春末时成熟,一旦吐丝就代表蚕体成熟,而且它并非只吐一次丝,初次吐得丝叫初丝,是令伴侣沾之既有求欢之意的强烈催情药物。
通常蚕体成熟后,就会拿蚕丝紧紧缠绕自己伴侣周身,让其对之不离不弃,日日求欢,这丝催情效果之强令养蚕之人,也难免受其影响,所以培养这种蚕的俱是夫妻二人,后来市井之中有将此蚕改良贩卖,令其成为俘获人心的一种工具手段,只需要一方服下特殊的药丸,而另一方沾染过那蚕丝的人,就会不自主的只想与那个吃下药丸的人欢好,但这种东西均不易被察觉,而且对身体无害,所以一直不为多少人知。
符悦听完已经冷汗岑岑,目瞪口呆,张着嘴说不出半个字来。
心道:“我的娘呐,你这是给弄得什么馊主意!”
这主意非旦不能给他带来半分好处,反倒全是漏洞,且不说万一公主没被蚕丝所影响,要是被其他人误入沾到蚕丝,坑得便是自己。
何况就算公主真的被蚕丝影响与自己婚前苟且,这引诱皇妹的大罪,以游歆的性子,断会不顾他这质子身份,直接就把他咔嚓了,可能连全尸都不留,想想白日在凉亭,他只是谒见公主,就已令皇帝不悦,显然是对自己心存不满。
尤其是这短短几日内朝堂里的变化,已让他充分感受到皇帝游歆非只他想像的那般只会“无聊”。
他先前还洋洋自得,自以为堪破了皇帝计谋,觉得皇帝陷害杨志勇不高明,觉得赵相定不会甘休,皇帝指不定还要开出什么样的筹码去拉拢赵家,但是没想仅在两日之后,赵相就办了自己女婿,断了臂膀,还主动向皇帝投诚。
这样的手腕可绝不是只死一个杨志勇,就能办到的。
现在从前到后的想想,纵观这一系列的事端,倒象是皇帝设得局,引得赵家上套,处处被牵着鼻子走,无论赵家联不联姻,都不是赵家人说了算,反而是皇帝一会儿一个花样,叫赵相不知不觉得顺着皇帝的意思走。
无论赵家拒婚与否,皇帝都在用一个民心做了最大的饵,所谓的全民选后,就是给赵丞相将了一军,只有配做百官之首,才配做皇帝岳父,想要民心,就主动跳进这设好的局,而杨志勇案只是推波助澜中的一环。
赵相爱惜“名声”,就得向皇帝靠拢,就算没有皇帝后面的招揽,恐怕赵丞相也是巴不得尽快把女儿送进宫,把自己官声上劣迹抹尽,好让人对他称一句好官贤相。
光赵相这么难对付的人,都让皇帝玩得团团转。
那么对付他又能算什么?
就论这些手腕和本事,都足以叫符悦冒汗了。先前说皇帝随便处死宫里人,他都还不觉得什么,但是来了这些时日所见所闻,他觉得皇帝可以随时叫他合情合理的消失,且梁丰都没办法追究。
若是真与公主私下有染,公主年幼懵懂,自然护不住自己,太后那里也未必肯站在自己这边说话,那么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而且这事太过风险,始终与他自己原来设想的相背,他胡思乱想,心乱如麻,忽然脑子里闪出另一件事,曾在宫中听说些闲言闲语,无非是说他母妃身份低贱,偶尔得幸于皇帝,之后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手段一直盛宠多年,难道母妃她用的就是这种手段?
他瞬间觉得头疼欲裂,以手支颌撑在桌案揉按眉心,颤声问道:
“娘娘还说了什么?”
“娘娘说,让您务必一定交到公主手里,不得假手于旁人!”
符悦此刻才领悟这句务必是何意义,一时间竟有些眼冒金星的无语之感。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他忽然心头一跳,想到去送锦蚕时,游歆也在场,那蚕万一被游歆不喜,让公主拿到别处会怎样?想想便后背发凉,急忙出声问道:“娘娘有没有说,这蚕什么时候吐丝?”
范有吉惊愕,结巴道:“这……好像……好像没说!大概就是在春末,看这样子是快,快了吧!”
符悦无奈闭了下眼,平复心情。
就知道没啥好事。眼下之急,是要将锦蚕快点取回,编个理由向公主搪塞过去,这样祸害不能留。
他略略回神,换了衣服就往皇宫中赶,然而到了宫门被禁卫军阻拦,说因三日后皇帝大婚,已下禁令,非诏不得入宫,即便有公主玉牌也不行。这分明是针对他而设,他没奈何只得悻悻而回。在驿馆中如坐针毡,熬了三日。
第三日备了贺礼,就赶往宫中,想着因此能在宫里盘恒一刻去找公主要回蚕种,谁知到了宫里也没找到机会去见公主,先是众臣观礼,后是随行参拜,继而殿前赴宴,忙活得一刻也没得空闲。
公主高高在上与太后同座一处,他几次使了眼色,期待公主往他这边看过来,估计相距甚远,公主也没空瞧见,倒把符悦急成热锅上的蚂蚁,又不敢让旁人瞧出问题,只得按捺住另想办法,一顿宴席也吃得心神不宁,眼看皇帝春风得意,等待群臣最后一轮祝酒后,起身扬长而去,太后领着公主离席,他更加着急,找了个借口前去更衣,趁着伺候的宫侍没留神,自己偷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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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折腾下来天色已晚,他在宫里不辩方向,只能凭着感觉去找,只是行了几外,发现皆不是公主住的殿阁,他为赴皇帝婚宴特地穿了身藕荷色罗云衫,白日里粉光艳人,可是一到夜里这颜色便瞧着跟宫娥穿的宫装没什么差别,一两次险些撞见人,有侍卫远远看见,喝斥他不要乱走,他细着嗓子应承,居然蒙混,幸喜一路上没再碰到什么人,然而越走越偏也不知道走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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