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瞬间引起四人的警觉。
杨翎向徐渭使个眼色,他见徐渭微微颔首后,方才小心翼翼地敞开房门。
“客官,您的酒菜!鄙店本少利薄,只有这些吃食,诸位客官切莫嫌弃。”
大有手里端着食案,一边小心翼翼地将饭菜摆到餐桌上,一边恭敬地说道。尽管他努力装作沉稳,但微微颤抖的双手却无法掩饰内心的惶恐。
摆完酒菜后,他又为几人斟上了酒。随后,便兀自伫立在桌旁,一言不发。
徐渭等人面面相觑,心头疑虑:“这小伙计究竟想要做什么,怎么看起来像个呆子似的!”
辛弃疾试探性地问道:“伙计,这里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可以去忙别的事情了。”
然而大有并未有所动作,他的表情也显得异常怪异。
徐渭以为他是想要讨要赏钱,于是从怀里掏出一枚碎银,轻轻地放在了他的餐案之上。
大有原本就有些紧张,当他看到那枚碎银后,立刻变得更加惶恐不安。
只见他倏然跪倒在地,连连磕头,“都帅恕罪,都帅恕罪!”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不已。
“你是皇城司的人?”徐渭顿时大惊失色。
“小的京兆府路皇城司密探陈大有,见过都指挥使大人。”
就在徐渭愣住之际,一名身穿商人服饰的中年男子匆匆走进房间,他一看见徐渭,立即抱拳行礼。
“卑职,京兆府路皇城司提辖陈东来,拜见都指挥使。”
众人闻言一惊,徐渭也是半天才回过神来。
他约莫四十多岁年纪,脸上布满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皱纹,胡须杂乱,仿佛很长时间未曾修理。此刻他头戴笠帽,脑后垂下两个发辫,虽面容黝黑,但双目却是精光内敛。
你们不是应该在京兆府吗?为何会在此处?”徐渭接过陈东来递过来的官符告身,疑惑地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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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东来稍作停顿,他又整理了一下并不合身的衣服,回答道:“卑职在此专侯都帅!”
“哦?等我?这是为何?”徐渭闻言一阵错愕。
他见陈大有犹自跪倒在地,便伸手将他扶起。
陈东来则转身轻轻关了房门,他又打量了辛弃疾三人,旋即把目光再次投向了徐渭。
“都帅,这几位是?”
徐渭见他眼中流露出疑虑之色,心想:你对我们尚且心存怀疑,我对你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陈提辖有话直说便是,他们都是自已人。”
“哦,那,这位少侠,想必就是辛弃疾喽?”只见陈东来走到辛弃疾面前,目光在他身上来回扫视数次。
“竟能一箭射死韩飞,果然是英雄出少年!”
辛弃疾听罢微微一笑,“陈兄过奖了,若非大哥谦让,那一箭又岂能落到我头上。”
陈东来对此只是淡然一笑,并未作出任何回应。他又走到房间正中,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脱掉了外袍,紧接着又用力撕扯几下,直至取出一块绢布才停了下来。
随后,他将那绢布高举过头,清了清嗓音,朗声道:“奉上谕…”
然而,房间内却没有出现他想象中跪倒一片的场景,徐渭四人依旧是瞪大了眼睛盯着他。
“咳…咳…”陈东来见状尴尬地咳了两下,他只得将手中的绢布递给徐渭。
“都帅,这是官家敕封你的诏书。”
徐渭接过绢布。果然,为褒奖利州之战,赵构下敕书给他加官进爵,辛弃疾也得了武义郎的勋位。
“皇城司都指挥副使、唐州刺史、右武大夫、泌阳县子。这好长的官名!”
徐渭看后又把绢布递给了辛弃疾。
“皇城司指挥使,武义郎,贤弟,你当官了。”
辛弃疾闻言立时接过了那块绢布,“兄长好厉害,才二十一岁就已遥郡。”
“呃!!啥是邀郡?”李逵一头雾水。
杨翎拽了拽他的胳膊,低声解释道:“遥郡就是邀领一州刺史。唐州是下州,恩公这是从四品的官职。”
“四品?”李逵倏地大喊了出来。
杨翎却是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巴。
“慎言,这里是金国,恩公是大宋的官!”
李逵不禁瞪大了双眼,他此生见过最大的官,也不过是正七品的县太爷,哪能想到这几日身旁竟有个州刺史。
“这是誊抄的副本,陈提辖专侯于此,难道仅仅是为了向徐某宣读诏书?”
陈东来闻言一阵诧异,“都帅明鉴,卑职另有要事传达。”
“哦?何事?”
陈东来顿了顿,旋即又脱下一层衣服,他将领子卸下,挑断了一个线头,从里面抽出了一封信笺。
他将信笺举过头顶,躬身说道:“这是黄提举的密信,请都帅阅览。”
徐渭接过密信,他见信封上火漆犹在,便撕开了信封。
密信不长,但蕴含的信息量却是极大。
原来是天元丹和刘贤妃之故,怪不得赵构的封赏如此阔绰。只是可惜了天元丹,让赵构那个昏君吃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看完信后,徐渭却是疑惑非常:“这黄雀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他究竟跟我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赵构让我径直回临安,而他却让我取道开封和徐州?”
徐渭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就着烛火将密信烧了。
“陈提辖,你在金国之日长,可知金国如今局势如何?”徐渭顿了片刻问道。
陈东来闻言先是错愕,旋即又是一阵叹息,“都帅有所不知,我等...我等潜伏十数年,真是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陈提辖何出此言?莫不是朝廷未下拨经费?”
“哦,那倒不是。只是金人盘剥欺压我汉人着实太甚,能留给我们得物资实在是太少,就是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你看大有,年纪轻轻便得了夜盲之症。他儿子刚刚四岁,也如他一般,一到傍晚便不能视物。”
陈东来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我等已是吃不饱,穿不暖。普通的百姓根本就活不下去。”
“你们现在所看到的金国,哪有大宋的半分光景。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是潼关一带,为了加固城防,金人大肆征发民夫,那每日死的汉人尸体能把渭河给堵喽!”
“金国不是要推行汉化,善待汉人百姓么?”徐渭惊愕地说道。
“哼!善待百姓?”陈东来面露不屑之色,“都帅想必是没到过北方。”
陈东来摸了摸脑后的辫子,他愤恨的表情溢于言表。
“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我... 我...陈东来愧对祖宗!”说完竟嚎啕大哭。
“这?这难道不是他们自愿留的?”徐渭心中愕然。“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这不是清朝才有么?”
其实,确实是徐渭错怪了他们,历史上金国早就开始推行编发制度。只是金国与后世满清的发式不同,“辫发垂肩, 与契丹分, 乖金环, 留颅后发, 系以色丝。”是金朝女真人的典型发型。
史书也记载:“金人欲剃南民顶发,人人怨愤日思南归。”
《大金国志》也说:“是年六月,行下禁民汉服及削发,不如式者死”。
宗翰等人还在山西、陕西等地强制推行过剃发,“元帅府禁民汉服及削发,不如法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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