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的后续就是,梁鸿飞深受刺激,发誓要洗心革面脱胎换骨卧薪尝胆一雪前耻,然后第二天死乞白赖地让苏雁邱帮他把床铺整理好了,自己跑书画店里买了副“仙客居”的字幅。
因为挂上了“仙客居”,室友们就理所当然的管梁鸿飞叫“梁大仙”了。梁鸿飞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沾沾自喜地接受了这个称呼。
到了下个周末,两个宿舍约好一起出去玩,在去往“太白遗踪”的路途中,一条林荫道上有许多算命的摊位,梁鸿飞突然产生了兴趣:“我去算个命吧?”
桑兰雪赶紧替白璧微打广告:“你还是让微微给你算吧,我猜他们都比上微微呢。”
白璧微最近在看《易经》《三命通会》等一些书,兴致勃勃地给室友们算命看手相,不知道是真学了些皮毛还是她太能忽悠,桑兰雪竟然觉得她说的都挺有道理,感叹了好几回她们宿舍是要出个活神仙么。
梁鸿飞撇撇嘴:“她那套小把戏骗得了谁呀,我才不上她的当呢。”看看右边有个算命的摊子,一边往那儿跑一边丢下一句:“我去算算什么时候才能不再受她欺负!”
大家都想看看梁鸿飞能算出什么结果来,也没有走远,就在附近等着他。
梁鸿飞走到卦摊前,摊主是位四五十岁的男子,摇头晃脑地打量梁鸿飞一会儿,摆出一副老学究的样子,拖长声音道:“伸出手来。”
梁鸿飞把两只手都伸了出来,那人抓住他的右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会儿:“你这个人嘛……”梁鸿飞突然发现异常,有些奇怪:“不是说‘男左女右’吗?你怎么看我的右手?”
摊主怔了一下,随即摇头:“孺子不可教也。老夫深明八卦之理,洞察世间万物,又何必像这些黄口小儿、江湖骗子一般拘泥于男左女右之定数?糊涂哉,糊涂也!”
众人在一旁暗笑,终于见着大言不惭的祖师爷了。梁鸿飞也觉得这个像是个骗子,故意问他:“敢问先生,这八卦是由哪位先人所创的?”
摊主捋捋山羊胡须:“听你问这话就知道没什么见识。这八卦嘛,别人都以为是周文王所创,只有老夫我明白,那是黄帝他老人家首创的,是六十四卦,文王不过是跟他学了八卦――文王没有学全,结果后世就只有这八卦了。”
梁鸿飞忍住笑,装出一副万分崇敬的样子来:“我请教过那么多人,谁都不知道这些事情,先生您真是学识渊博啊。”
摊主得意洋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只是那些所谓的占卜师确实狗屁不通,可笑之极!”
梁鸿飞在心里暗暗接了一句:您老通狗屁!您老大通特通!表面上却不动声色:“请问先生,周文王是何许人也,他叫什么名字?”
摊主道:“你这小伙子虽然学问不多,却是谦虚得很,也好,老夫就一块儿教了你:文王,即姬伯,名为邑考,他有九十九子,长子姬昌被商纣王五马分尸,次子姬发就是后来的武王……”
这人糊涂到这份上,确实也不简单了――就算没学过历史,难道还没看过封神演义吗?本来还打算问他八卦是哪八卦,现在也甭问了――明摆着他一定不知道。梁鸿飞想了一下,微笑着问:“先生满腹经纶,才智过人,想必占卜之术极为高明吧?”
摊主得意之情溢于言表,傲然昂首:“那是当然,否则老夫怎么会人送外号‘梁半仙’呢!”
梁半仙……众人差点儿笑出声来――怎么会这么巧?
梁鸿飞在一旁乐了,咧嘴一笑,也不再提算卦的事,转身就走。
摊主倒是有些吃惊了:“哎,你怎么走了?”
梁鸿飞回过头哈哈一笑:“你知道我是谁吗?”
摊主有些惊疑:“你是谁?”
“我是梁大仙!”梁鸿飞大大咧咧地说完,转身扬长而去,不理会摊主目瞪口呆的表情,众人已经忍不住笑出声来。
摊主回过神来恼羞成怒,一迭连声的大叫小人难养,黄口孺子,无法无天,不相信他老人家的神奇占卜之术,还有辱斯文……等等等等。当然扬眉吐气的梁鸿飞也没落着好,被白璧微好一顿嘲笑之后,灰溜溜地跟着大家继续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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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色古香的建筑,淡淡的檀木和陈酒混合的香气,令人熏然欲醉。一架紫棠木书案上陈列着李白用过的笔墨纸砚,四周粉壁上挂满了李白的诗篇,有的是拓本,有的号称是真迹,白璧微饶有兴致地仔细读完了,突然若有所思:“不对。”
“怎么了?”苏雁邱含笑走近,清风吹过他身后长长的诗卷,飘飘洒洒,竟然有种御风而来的飘逸超脱。
“李白应该没有来过这儿。”白璧微凝望着南面墙壁上的《古风》之十,“齐有倜傥生,鲁连特高妙……意轻千金赠,顾向平原笑——地址不对,如果是在衣竹她们泰山附近还有可能,咱们这里,离得太远了。”
苏雁邱赞许地点点头。她初来这儿,仅凭李白的诗句便推断出此处并非李太白游览之地,其聪颖灵悟远非常人可及。
只是,别人可就不会这么想了——
梁鸿飞他们毕竟早来了一年,早就知道所谓“太白遗踪”只是个幌子,其实历史上李白从来不曾来过,只是后人牵强附会,发展出来的景点而已。现在终于能笑话白璧微了,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会吧,聪明绝顶的白某某,竟然直到现在才明白过来?你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呢,还是根本就是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白璧微笑道:“我是大智若愚!”
梁鸿飞眼珠一转:“大智若‘鱼’,你还大智若虾呢,是不是要变泥鳅了?”
白璧微:“别在这逞儿口舌之利了,我们都懒得理你,大愚若智大拙若巧大曲若直大奸若忠梁先生!”
旁边的苏雁邱苦笑着摇了摇头。他这位好朋友,明明战斗力那么弱,还偏偏喜欢凑到白璧微跟前来找虐,真是……让他说什么好呢。
梁鸿飞咬牙切齿地抓起参观手册作势要扔过来,白璧微连忙大叫:“对刚入校的小师妹动手是为不仁;不念同乡之情是为不义;残害祖国美丽可爱的花朵是为不忠;你父母让我照顾你而你违背父母之言是为不孝――此即汝之不仁不义、不忠不孝是哉!更为重要的是,如果你今天得罪了我,会给自己带来永远永远的麻烦,此乃‘不智’是也!“
桑兰雪在一旁几乎笑得没气了。梁鸿飞冷笑着磨牙:“你是在威胁我?”
白璧微道:“岂敢岂敢!似你这等乖三纲败五常罪大恶极穷凶极恶之人,岂是威胁可以吓到的?我绝对是在恐吓!”
苏雁邱在一边看着两人抬杠斗嘴,白璧微灿烂的笑容让他略有些目眩,心下却微微一沉,想起了第一次在楼顶见到她的情景。
她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孤独、沉郁和落寞?而她又总是表现得十分快乐,十分随意,那她究竟是想隐藏什么?
有那么几次,她看着自己的时候,似乎突然变得不开心了,是不是因为想到了什么往事?而她,又能有什么沉重甚至是惨痛的往事?
“想什么呢?”白璧微的笑语在不远处响起,苏雁邱猛然回过神来,心里无尽波澜,神色却没有丝毫改变,淡然地笑了笑:“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最暴露底细的是那首《鲁郡东石门送杜二甫》?”
白璧微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
醉别复几日,登临遍池台。
何时石门落,重有金樽开。
秋波落泗水,海色明徂徕。
飞蓬各自远,且尽手中杯。
白璧微无奈的耸了耸肩:“怎么竟然有人比我地理学得还差?”
她这是谦虚吧?苏雁邱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觉得反而不如写《沙丘城下寄杜甫》呢,思君如汶水,浩荡寄南征,汶水离咱们这儿倒还近一些。”
白璧微笑问:“可题目是《沙丘城下》,难不成李白在沙丘城打好了腹稿,巴巴地跑到这儿来写的?”
苏雁邱忍不住轻笑出声:“鲁郡东石门也不近啊,不也照样被借过来用了?”
如果余青佩在此,还能和两人搭上些话,别人则是万万做不到了,所以也都很识趣地各自游览,看看快到中午,便一起出了大门,找好吃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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