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没有错吧。”白璧微略带迟疑地说。
那是一起杀人案，聂晨曦的整个分析清晰明了，丝丝入扣，她实在找不出任何疑点。
她也看过这起案子的卷宗，人证物证俱全，可谓是铁证如山。
那么，聂晨曦究竟在困惑什么？
“那个人，”聂晨曦慢慢搅动着手里的咖啡，低垂的目光看不出任何思绪，“自杀了。”
白璧微敏感地注意到他说的是“那个人”而不是“那个嫌疑人”，凝眉想了一下：“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聂晨曦苦苦地叹了口气：“三个月后一次集体斗殴抓了几个混混，牵扯出几件别的案子，其中有个人交代了这件事。”
白璧微明白了。
聂晨曦认为，既然有别的凶手，那么自己就是酿成了一起冤案。
“有没有可能是两人做案？”白璧微试探地问。
聂晨曦摇了摇头：“不可能。只能是一个人做的。”
白璧微明白了。
他四年来隐居逃避，自甘沉沦，都是为了这件事情？！
她屡次注意到他那种深不见底的痛苦，也是因此而来的？
白璧微恍然明白了。
依照聂晨曦极其善良的本性，和对自己严厉到近于苛刻的地步，如果真是因为失职造成一个人含冤莫白只能以死明志的话，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白璧微不相信聂晨曦会犯这样的错误，也不希望他一直生活在这个阴影里无法自拔，所以，真的很想帮他查明真相，查明并非是他的失误。
仔仔细细地阅读了三遍卷宗，或许是心理作用，白璧微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由一起普通的街头斗殴牵涉到人命大案，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吧。
就算当时主审人员认真负责，那个嫌疑人又是怎么想的？区区打架斗殴和人命案子相比较，孰轻孰重难道他不明白？
时间也有些太过凑巧……这些都不得不让白璧微对这起案子的真实性产生怀疑。
如果……这是有人特意布的局呢，目的就是要聂晨曦以为自己犯下大错？
产生这个想法之后，白璧微又从头到尾将整个事件梳理了一遍，发现了某些原先被忽略的细微之处。
＊＊＊＊＊
案子本身并没有什么特别，前因后果作案动机都很明显，根据调查，那凶手生性胆小内向，可能只是一时激愤杀人之后，又不敢面对即将到来的审判，才会畏罪自杀。
如果没有后来那名嫌犯的主动交代，这件案子没有任何问题。
奇特之处就在于，第二名嫌犯的口供很仔细，很详尽，言之凿凿信誓旦旦，就跟亲眼目睹了似的。
对！就是这个感觉！
仿佛一道亮光穿透层层乌云，白璧微恍然大悟。
就跟、亲眼、目睹了、似的。
前面那个案子应该就是个意外，激情杀人那种，但是后续的事情，是有人故意设计。
因势利导，顺势而为，没有第一环，但有完美的第二第三环。
周围没有监控，所以证据之中没有当时的影像资料，整个过程只有被害人和凶手清楚。后来那人详细叙述做案经过，与现场痕迹完全符合，才导致聂晨曦以为真的错判了凶手。
可是，世事无绝对，谁能保证当时真的没有任何监控呢？谁又能保证除了当事人就没有任何人看到呢？
正是因为这案子并非人为安排，毫无漏洞，才会导致后续的事情也顺理成章。
并且对方心思细密，考虑周详，甚至根据聂晨曦的性格设下陷阱。
其实以聂晨曦的聪明才智，应该早就注意到这些许破绽的，只是他太过正直善良，一旦认定自己失误，便会陷入深深的自责和痛苦之中，而顾及不到这些小小细节。
对方究竟是谁？他与聂晨曦又有什么深仇大恨？
＊＊＊＊＊
今天来到茶室，有些意外地没有见到聂晨曦。
他原本喜欢坐的位置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正在垂着目光慢慢饮茶，清晨的阳光照射在他身上，给他平静俊逸的容颜平添了几分绚丽。
简洁爽利的发式，舒适却有型的休闲装，明显可见此人生活情调极是不凡。
白璧微淡淡地扫了几眼，便低头喝茶看报了。
聂晨曦想必是有事要忙，自己也没什么事情，见不见他都无所谓。
只是……万一聂晨曦待会儿过来，见他最喜欢的座位被别人占了，会是什么反应？心理学上说特别执着于一个位置的人总会有轻度强迫症什么的，聂晨曦他知道自己这个毛病吗？
白璧微有些幸灾乐祸地想着。
“怎么还不过来？”平静温和的声音传来，白璧微呆了一呆，遽然看向窗边那名男子。
他他他……
“怎么，不认识了？”男子微笑着问。
虽然外表变了很多，可那双清亮睿智的眼睛一如往昔……他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可能如此年轻帅气？
男子笑笑：“怎么这样看我？”
您自己不知道原因吗？白璧微撇撇嘴角，端着自己的茶和点心移过去，细细打量了他一会儿，轻叹道：“这样多好。”
聂晨曦没有说什么，眉间却多了一丝感慨。
心结已经解开，不会再自甘沉沦，也已经不再沉溺在无穷无尽的自责悔恨中，他也应该开始新的生活了。
陷害他的人，他已经有所怀疑，只是……
什么都没有说。那些事情太复杂了，他不想把白璧微牵扯其中。
今天才知道这间茶室的主人是聂晨曦的堂弟，当初开办时他也有些股份――白璧微大叫上当，早知道就成天过来喝霸王茶了，以前还规规矩矩掏钱，以后嘛……怎么也得打个五折啊。
“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聂晨曦轻轻开口，平和的声音里难得带出几许轻松和惬意，“谢谢你近来的帮助，以后你也可以放心了。”
白璧微迟疑了片刻，还是忍不住问：“到底是谁害你？”
聂晨曦略略一怔，垂下目光没有回答。
“不方便说就算了。”白璧微爽朗一笑，“我就是有那么一点点好奇，不过如果涉及什么隐密，或者是你怕我深陷其中受你连累，我就不问了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就是不想说也得说啊……聂晨曦苦笑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绪，缓缓说：“其实，我也并不怎么确定。”
白璧微凝眉望着他。
他都不能确定的话，那个幕后黑手到底隐藏得多深啊。
现在北半球公认的黑道龙头老大风家，总部设在X国，家主风炫骋已经渐渐退居二线，真正执掌大局的是其子风无影。
此人行事乖戾，冷酷嗜杀，心思却是缜密无比，聂晨曦追踪多年，甚至都找不到丝毫关于他违法乱纪的证据。
他们两人之间维系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互相提防，互相忌惮，却也谁也不敢贸然出手。
聂晨曦知道自己是被人陷害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风无影，却终究无法确定。
因为当时，风无影没有对他出手的理由。
“风无影……”白璧微低低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不知道因为什么，心里有种很特殊的感觉。
仿佛对这个人有些好奇，又仿佛有……一丝丝熟悉？
好奇是应该的，毕竟他是可以与聂晨曦旗鼓相当的人；可是熟悉……一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身份相距又是天差地别，自己怎么可能对他熟悉呢。
还有，为什么聂晨曦对此人的形容有些抽象，并不符合他观察入微的性格？
聂晨曦笑得有些无奈：“你以为，我为什么不能确定是不是他？”
“嗯？”白璧微一时未能领会他的意思。
“如果见到过，我自然能判断出他的性格、以及他对我的看法态度。”聂晨曦轻轻摇头叹了口气，“可是，我从不曾见过他。”
白璧微蹙了蹙眉。聂晨曦关注风无影不是一年两年了，为什么从来不曾见面？
“他不常在国内，平时很少露面，也没有照片流传出来。”聂晨曦倒是并不觉得奇怪，“他那样的身份，自然应该谨慎一些――如果此次真是他设局的话，想必早晚会出现的。”
白璧微心里却是对这个人愈发地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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