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加心的家坐落在村庄一隅,茅草房不甚寒酸,房子由粗糙的泥墙和茅草屋顶构成,外墙被时间和风雨侵蚀,呈现出斑驳的灰色。屋内环境昏暗,家具朴素,没有多少繁复装饰,一张老旧的木桌上放着一根老旧的水烟袋。墙角处,放着一张粗糙的床铺,由些许稻草铺就为了床垫。
他坐在木桌前,嘴角微微下垂,眯起眼睛,紧锁的双眉间充满了疑虑。
“村长。”
药加心面前坐着三位村民代表,都是他的心腹之人。
“方才那白家孤女所言之事……听来甚是古怪,那究竟是何物?”
“哎。”药加心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听她说,那妖物如三四岁小儿,鳞甲如鲤,膝头似虎,掌爪没入水中,怕不是水虎。”
“水虎为何种妖怪?”
药加心慢慢抿了一口热茶,然后抬起头,看向众人,他的眼神深邃,透露出岁月的沧桑。
69書吧
“水虎,你们一定没有听说过有关于它的传说,我也是年轻时周游列国,于罗桑国一寺庙内同僧人交谈之时,才知道世间还存有这种妖物。它会潜藏于水中,突然袭击往来路过之人,将其捉住,挖空肺腑,只留下一具空壳。”
众人听到后,面露大惊之色,其中一人颤巍巍地说道,“若是于河边修筑起河堤,可否抵挡住此妖怪?”
“据我所知,修筑河堤之举属于徒劳,此妖能够模仿人类的声音,其声具有迷幻性,能吸引人们接近河边,然后将其拖入水中,不留一丝踪迹。”
“这……”众人又一次傻眼了,“这该如何是好啊。”
“此妖头部有一凹陷,里面装着一洼水,若是能将水清空,它就会变得虚弱无比,束手就擒……可是,又有谁堪当此任呢?”
此言一出,屋内顿时鸦雀无声,无一人再说话,谁都知道妖怪的可怕性,若是需要将头顶之水清空,那必须靠近妖怪,可寻常人靠近了,与自寻死路无异。
“为今之计,只有盼这妖怪往别处去,不要祸害我们药家村了。”药加心眼神中透露着复杂之色,“我药家村村民的安危,是第一位的。”
另一边,刚刚踏入门口的白药行被坐起来的陈霖吓了一跳。
“喂喂喂!快些躺下,你身受重伤,危在旦夕,我好不容易制药将你救回,你可得好生歇息,以静养为主。”
陈霖直视着白药行的方向,却看不见其人,仅有白色灵魂存在于在漆黑的世界里。
白药行见陈霖一言未发,却又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下意识地用手整理了一下杂乱的头发和衣服,端着水盆怯生生地说道,“你,你直勾勾的看本姑娘干什么?”
只是她立刻就发现了其中的端倪——陈霖的眼神是空洞无光的,那双眼虽然看向自己的方向,却并非是看着自己,那虚空的视线,仿佛能将自己洞穿一般。
她缓缓地向陈霖靠近,冲他做了个鬼脸,但陈霖仍然毫无反应。
“原来你目不能视呀,可是,你又是如何同那妖物打斗的?”白药行将水盆放在地上,拿起一块洁白的粗布,沾湿了,“公子莫惊,小女现在把你脸上的血渍擦干净。”
白药行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盆清水,她的手在水中颤抖,仿佛波光在拂过她的指尖。陈霖坐在一旁,脸上布满了鲜血和伤痕,但他的表情平静,眼中透露出一种深邃的智慧。
白药行轻轻蘸取水,然后用柔软的布巾轻轻抚过陈霖的脸颊。她的动作轻柔而细致,就像在呵护着一朵脆弱的花朵,而陈霖却仍无任何反应,他仿佛失去了灵魂,只剩下一副躯壳,用无神的双眼“看着”白药行。
血渍在布巾上慢慢融化,流淌进清水中,成为了一抹淡红色。白药行的眼神中充满了关切和温柔,凭借陈霖身上的伤痕,她能猜到陈霖所经历的痛苦和折磨,但她也知道,他一定是一个坚强的人。
“看来公子不善言谈呢,不光话少,还很顽强。”白药行轻柔地擦着伤口,说道,“一定很痛吧,但是你却一声都不吭,你和我爹一个脾气,要是他还在的话,你们一定很能聊得来。”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公子名为陈霖,对吧,我见你所携之佩剑,剑柄处刻着这个名字——龙魂霜刃,此名莫非公子佩剑之名?听来充满寒意,是公子命名的吗?”
陈霖仍是一副雕像的样子,安静地坐着。
“小女幸为公子所救,实为万幸,不知如何才能报答公子。”白药行吞吞吐吐地说道,“我乃药家村村民,名为白药行,白乃天空之白,药乃良药之药,行为行走之行,此后若是有需要帮忙之时,小女一定万死不辞。”
“公子,莫非你……你其实听不见小女说话?”白药行擦拭血迹的时候,恰好手触碰到了陈霖的额头,一阵如同银铃般的声音涌入陈霖黑暗的海洋,在深不见底的漩涡中激荡开来。
白药行。
陈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这三个字的声音。
“……药家村村民,名为白药行,白乃天空之白,药乃良药之药,行为行走之行……”
陈霖明白了,眼前这抹娇小的灵魂,是一个名为白药行的女孩。
“公子,窗外有妖怪,你快看呀。”
见陈霖仍然不为所动,白药行这才终于明白,眼前的陈霖并非寡言少语,而是目不能视,耳不能听的可怜人。可是这样想来又甚是诡异,在与妖怪缠斗时,他与常人无异,那绝妙的剑法和身法,更非一般人所能拥有的能力。
突然,陈霖伸出他颤抖的手,一把将白药行的小手握住,后者大惊不已。
“公子,你要做甚?光天化日之下,请您自重呀公子。您再这样,我,我要叫了。”
白药行吓得想要挣脱陈霖的手,却发现对方力道深不见底,自己的挣脱犹如螳臂当车,蚍蜉撼树般无力。只是下一秒,陈霖将她的手按在剑柄处,刻着名字的地方。
“哎?公子是要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发现自己想歪的白药行有些面红耳赤。
陈霖让她抚摸过三四次自己的名字后,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白药行,颤抖着在手掌心处,作出写字的动作。
白药行当下就领悟了陈霖的意思,她托起陈霖的手掌,轻柔地用食指在掌心处写着,“白……药……行……”
写完后,她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陈霖,只见陈霖微微点头,示意自己已然知晓,却突然又一头倒在床上,眼睛仍盯着白药行所在的方向。
“叫你好生休息,你不听,非要坐起来……虽然你确实听不见吧,但我总觉得,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白药行慌忙将陈霖的姿势调整好,让他平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并用被子将其盖好,装作严厉地小声叮嘱道,“不管你究竟能否听见声音,这话我都要与你讲了,你现在所处的地方是药家村,这里是我家,你只需在此安心养伤即可,我亦不会将你赶走,直到你认为自己痊愈如初,那时你是继续赶路也好,还是有其他想法,我都不会阻拦你,只是望你珍重身体。”
她站起身,说道,“家中无粮,我去隔壁家借些粮回来,你在此安心休息,莫要乱动。”
小心地关上门,白药行抬头看了眼天空,此刻已是傍晚,若是再迟些,村民都要休息了。
药家村地处一片山水之间,俯瞰山势起伏,虚实交映。远望群山蜿蜒,曲径通幽。如同世外桃源一般,仿佛被神秘的力量所守护。村庄坐落于山麓之中,被丰茂的林木环绕,焦黄的茅草屋掩映在葱郁的山川之间。
村庄地势平坦,水田密布,如碧玉镶嵌在群山之间。田野中金黄的稻谷摇曳生姿,一片丰收的景象。小河从村旁蜿蜒而过,清澈的水源滋润着整个村庄,村民从中取水,以满足日常生活所需。
“喂,快看,是那个恬不知耻的白家女人。”
突然,白药行听见一众孩童在墙角处窃窃私语,像是在说自己坏话,她鼓起脸颊,皱起眉头,走上前去理论道,“尔等毛孩,在此胡言乱语,当心我收拾你们。”
“我听我娘说的,”其中一个小孩理直气壮地说道,“是你做了下三滥的事,还不认。”
“我做了何事,竟被你们如此污蔑!你们今日不说出个一二三来,休怪我找你家大人!”
“哼,我娘说,你出村去和野男人厮混,如今有了身孕,才不得不将人打晕带回,也因此耽误了寻找草药的时间。”
“什么?”
白药行瞪大了眼睛,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冒着生命危险在战场的硝烟中穿梭,就是为了拯救村民的性命,一刻都未敢耽搁,却凭空遭人污蔑。
她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也不管面前这堆孩童,径直走到那家人的门前,踹门道,“出来!我知道你们在家,出来!愚昧无知,满口胡言!岂不知我为了你们,遭受了多少磨难,经历了多少惊险,你们倒是舒服地躺在家里,坐享其成,吃着饭,喝着茶,好不惬意!我带草药回来,你们别吃,若是吃了,你们与狗无异!”
白药行撕心裂肺地叫嚷道,声音回荡在村内的每个角落,却无一人伸出头查看情况。
叫骂了许久,她感到口干舌燥,身心俱疲,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在自己背上,令她喘不过气,脚踝已有些作痛,只得一瘸一拐地往自家的方向走去。
轻轻地推开门,家中一片漆黑,油灯早已干枯,她却无暇顾及,只得蹲坐在墙角,眼眶却酸了起来,顿时泪如泉涌,却又不敢发出声音。
突然,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道若隐若现的蓝色寒光向她缓缓靠近。
陈霖空荡荡的世界中,突然涌入一股复杂的情绪,这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但他知道,这个情绪的主人,此时一定很难过,尽管他仍不明白“难过”为何物。
他一瘸一拐的靠近白药行,颤抖着将手放在她的头顶。
白药行先是一惊,在看清来人后,忍不住号啕大哭起来。
而此时,村外的河流中,一黑色物体露出丑恶的面孔,虎视眈眈地盯着面前的药家村庄。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