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我们往高冥的方向走,你要不要回家看看?顺路。你很久没回去过了吧。”范楚渊兄妹和上官慕江在山林中走着,四周十分安逸,阳光透过树叶,散下星星点点,鸟儿在林中飞翔歌唱,树枝上有几只松鼠,捧着松果,直勾勾的盯着三人。
石门的旅程已告一段路,几人出发前往了泗江。泗江虽与石门相邻,景色却天差地别。泗江有许多河流穿过,雨水充沛,这里的植物生长茂盛,直插云霄,巨大的树木,密集的灌木丛,还有随处可见的动物……
“不了。”上官慕江回复范渊钰,“那个家啊,不回去也罢。”他深蓝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忧伤,嘴角下的痣随着言语略微起伏。
“你和家里人分明没有什么过节,为什么不愿回去呢?”范渊钰问他,一条青色的小蛇从她袖口探出头来,口中吐着信子。
“我不喜欢我们家的氛围……虽然表面上是光鲜亮丽的上官府,实际内部乱的叫人寝食难安。”上官慕江扶了下眼镜,“我是老三,我和四妹是父亲的妾的孩子,身份,地位都比不上妾的孩子,大哥二哥整日在为家产争辩,四妹在我离开后也不知所踪。父亲的妻在几年前又生下一个妹妹,现在家里人成天围着五妹转。唯一和我亲近的,只有四妹。”
“……”
林中传来了悠扬的笛声,不由让人心神宁静,抚平内心。笛声中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似是在诉说着不舍与遗憾。
“这笛声好听。”上官慕江闭上眼,“去看看?”
几人顺着笛声向林深处走去,上官慕江腰间挂着的长笛,随着衣摆的起伏晃动。笛声的源头,一位青年女子正坐在一座破败的墓碑上,垂着眼,专注的演奏,清风带来几片树叶,为这幅画面增添了几分诗意。
“黄姨?!”范渊钰惊呼。
女子闻声抬眼看去,眼神中充满诧异:“楚渊?钰儿?你们都这么大啦!”女子兴奋的冲上前去,手指却透过两人身体,只触摸到了几缕清风。
“黄姨……”
“哎呀,我这……怎么回事!哈哈,我有点太激动了。连自己死了都忘了。”黄姨冲二人尴尬的笑笑。
黄姨本是范家的一名家仆,在范家衷心做事十余年,只因那次【客人】的来访……
“诶?你是……上官家的三少爷吧!”
“您还认得我呐。”上官慕江冲她笑笑。
“对啊,哈哈,时间过的可真快啊,我上次见到你那会,你才这么大呢。”黄姨伸出手比划了几下,“诶,小青呢?楚渊,你是不是又和小青吵架了?我早就跟你们说过,一家人,不要吵来吵去的,像什么话。”
上官慕江垂下眼,嘴角强挤出一抹微笑。
“我俩好着呢,黄姨,您老还是别操心啦。还有,我俩那叫什么吵架?观点不同相互辩论而已。”范楚渊笑着回应。
黄姨却立马嘟起了嘴:“哎,我就知道,闹矛盾了也不能一直闹下去啊,都是兄弟俩的……”
范楚渊敲了敲脑袋:“还是瞒不过您呐,黄姨……没事!就一点小矛盾,我的问题,我回去会道歉的。”
“黄姨……”范渊钰张口道,“已逝之人若有执念,便会以灵魂之躯存于世间。您还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吗?”
“哎呀,说来话长。”黄姨面色微红,“我在等我幼时的青梅竹马。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这是我们儿时常来的山头,许多个日月轮转,这里早已物是人非。以前这里,还有几间小屋的。”
如今的这座山林,只有遍地的杂草,和远处些许的残破的木板。
“他……叫什么?”范渊钰试探的问道。
“朋飞。”
听闻此名,兄妹二人面面相觑,朋飞是如今泗江有名的富商,但心地不正,十分贪婪。石门的物资匮乏,起因也是此人。
“我们俩打小就闹在一起,都是普通的穷苦农民,相互照应了十多年……”
“静梅,静梅!来这边”男孩向女孩招着手。
“跑到人家的花生地里不好吧。”女孩扭捏着,却还是搭上了男孩的手。
“哎呀没事,”男孩拽出一株花生,“我扒花生给你吃。”说着,男孩将拨好的花生塞进女孩的嘴里。
“呜……没熟呢!”女孩嚼着花生,抱怨着。
“喂!你们俩个小兔崽子!干什么呢!”远处一个农民提着锄头站在田边,冲两人喊着。
“快跑。”男孩拉起女孩的手,急忙从地里跑了出去。
“哎呀!别拿你的脏脚对着我。”水塘边,男孩女孩挨在一起,洗着他们肮脏乌黑的小脚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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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静梅。”男孩捧起一捧水,朝女孩泼去。
“干嘛?……哎呀!朋飞!!你看我不回去告诉你爹!”
“别别别,我错了。”
“来!我刚才在林子里采的蘑菇,咱俩烧个火,烤烤。”
女孩看着男孩竹筐里五颜六色的蘑菇,眉头一皱,抬起手来,照着男孩的脑袋瓜子打了一下。
“疼疼疼,干嘛!”男孩捂着脑袋,冲女孩抱怨着。
女孩将竹筐里的蘑菇倒了出来,挑挑捡捡,只留下了零星的几株。
“你采的蘑菇,也就这几个能吃。”
“为什么!我可是采了一早上!你就给我剩这么点。”
“为什么?有毒啊!”女孩照着男孩的脑袋,又砸了一下。”
“朋飞!我会吹笛子啦!”女孩跑到男孩身边,将笛子放在嘴边,吹奏起来。”
“真好听!你教教我!”
“我才不呢。”
“教教我吧!教教我吧!求你了,让我干什么都行!”
“你说的哦!”
“那……你喊我主人,给我干活!”
“喂!你不讲道理!”
“你自己说的干什么都行,略…”
“这花插你头上真好看。”男孩将采来的野花插在女孩头上。
“是嘛。”女孩摸着头上的花,脸颊泛起微红。
“咱俩拜天地吧!”
“好。”
他们就在那沙地上,插起三根草棍,男孩将不知从哪里寻来的布匹,小心翼翼的披在女孩头上。
“咳咳!一拜天地……”
他们双双跪下,万分诚恳的拜了三个响头,随后背起竹筐,手挽手回家去了。
“朋飞,我要走了。”
此时的女孩已经长得亭亭玉立,发间插着一朵小黄花,是男孩刚刚采下的。
“走?去哪?什么时候回来?”男孩转过身,诧异的看着坐在一旁的女孩。
“我也不知道。我妈说,要去个很远的地方,可能,不回来了。”
“别走,好不好。我还答应了你,要娶你当媳妇呢。你走了,我去哪找你。”
“……”
“静梅……我喜欢你啊。”
女孩流下泪来,她站起身,抱住男孩,在他唇上留下一吻。“朋飞,我等你,一定要来找我。”女孩缕了下耳旁的发丝,眼中充满深情……
“能在吹一次笛子给我听吗?”
“好。”
笛声悠扬,穿过河畔,穿过山林,穿过田野……
黄静梅眼角泛起泪光:“自我走后,我就再没见过他,那年我18,随着我娘从泗江走到沧尘,走了好久好久,此后的十多年,就一直在你们范家打杂。到现在……大概……快三十年了吧。”
“放心吧黄姨,我们知道他在哪,一定把他给您带过来。”范渊钰安慰她。
“好……好!不用太刻意,能远远的看他一眼就够了。”
“黄姨,您方才吹的曲子,能教教我吗?”上官慕江单手扶胸,问道。
“当然。”黄姨点点头,将竹笛轻放在嘴边。
夜晚,某处的府邸中正在举行宴会,灯火通明,十分热闹。
“朋老板,近来可好啊”
“朋老板,您这生意是越来越好了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有没有。”男人坐在中央的座椅上,接受着来人的敬酒。
上官慕江悄悄翻上屋顶,立于房檐上。他皱起眉,冷漠的注视着在宴会上放声大笑的朋飞。
此时阵阵微风掠过,上官慕江将笛子轻放在唇边,悠悠的笛声便缓缓扬起。
笛声悠扬飘荡、绵延回响,萦绕着无限的遐思与牵念,缓缓地飞升。升到那有着星辰与皎月的深空里,和着云丝曼妙轻舞。
宴会上众人皆沉醉于笛声之中,朋飞听闻这熟悉的曲调,不由落下泪来,笛声仿佛化作一位姑娘,将他拉入儿时的欢声笑语之中。
待回过神来,他瘫倒在椅子上,脸上满是泪痕,他抬起头向屋外看去,一抹身影站在房檐上,吹奏着那一曲笛声。朋飞与那人四目相对,心中万分激动,他轻声念叨着:“静梅……静梅……”
他奋力拨开人流,向外跑去,寻着那抹身影。
上官慕江看朋飞跑出,将笛子别在腰间,翻身跃下房檐,向远处跑去。
从城镇到山林,上官慕江时不时回头望向男人,男人跌跌撞撞的跟在他身后,将男人引到山林深处后,上官慕江翻身上树,观察着男人的举动。
男人穿着粗气,左右张望着。突然,一座破败的墓碑映入她眼帘。
“黄静梅之墓”
男人瘫倒在地上,双手不住的颤抖。他抚摸着碑上模糊的名字,眼泪不由自主的划过脸庞,他嘴唇微颤,分明想要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墓碑前杂草丛生,墓碑上的字迹也模糊不清。男人穿金戴银,在这片深林中,男人显得格外扎眼。
女人轻轻走到他身后,止不住的抽泣着。
“久等了……我的爱人”
男人闻声转头看去,记忆中深刻的容颜再次浮现在他眼前。
她看着眼前人的面容,岁月流逝的痕迹遍布全脸。不管曾经如何亲密,隔年转身,都是沧海桑田。流年已换,容颜更改,故人老去,再难回首。
“静梅……”
男人冲上前去,伸手去触碰那身影,回应他的,只有指甲拂过的微风。
黄静梅蹲下身去,捧住他的脸,幻想着他的体温,幻想着泪滴划过她手指的感觉。随后,一缕风吹来,黄静梅的身形越来越淡,随后化作一只蝴蝶,伴着那缕清风往高天去了。
数月后,上官慕江再次路过此地,树林中多了一间木屋。他好奇上前看去,屋后开垦了一片土地,土地中新苗正微微探出绿芽。不远处的墓碑被谁人翻修了一番,曾经模糊的字迹也已清晰可见。
屋内的老人见有人,打开门走了出来,两人相视一笑。
“是你啊,小伙子。”朋飞笑着对他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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