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夏季的黄河滩,天气阴晴多变,明明上午还大雨倾盆,下午就忽然晴了。所以柳树们就显得格外干净,那密密的叶子一会儿在雨中低垂,一会儿又铺散开,在阳光下泛出浓浓的绿意。梨花村的大街小巷也被雨水冲洗的一尘不染,分布在两旁的花花草草争奇斗艳,都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样子。
这天早晨,柳支书勉强吃了点饭,刚刚来到村委会,就接到了县委崔书记打来的电话:“柳儿姐,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们村的柳编厂有救了,有一个人愿意无偿资助5000万,让你们重建厂子并扩大规模,帮你们渡过难关,你不用再为贷不出款发愁了。”柳支书感到不可思议,天底下哪有无端掉馅饼的事!于是急切问:“崔书记,是谁这么慷慨无私的帮助我们?”崔书记笑了说:“柳儿姐,这事暂时保密,你现在赶快把柳三辈、柳飞和村委会其他成员都集合到村部,在那儿等着,我们已经从县政府出发了,一会儿就到,还有更多你们意想不到的好事将要发生呢!”柳支书愈加愕然了,有人捐款集合班子成员迎接可以理解,可为什么还要叫上三辈叔和柳飞呢?但她听着崔书记在电话里说得很那么认真那么迫切,便只好照办了。
柳支书刚把人聚齐,就看到三辆黑色小轿车从村口徐徐的驶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县委的一辆公务车——普通的七成新的上海大众。后面的两辆就不普通了,竟都是昂贵的奔驰迈巴赫!把这几年业余爱好研究汽车的虎子主任看得几乎惊掉了下巴。三辆车停稳,司机们先下车,打开各自的车门,其他的人陆陆续续下来。第一辆车上的崔书记和秘书小王以及县文旅局张局长自不必说,大家再熟悉不过。而对于后面的五个人,人们睁大眼睛看了又看,却只有一个熟人潘军子,其余的都觉得眼生了。崔书记看到大家面面相觑,不由得又笑了,拉着走在前面的那两个60多岁的人对柳支书说:“柳儿姐,怎么,连这两个人你都不认识了?”柳支书揉揉眼睛,再仔细看,不由得激动起来。原来面前的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大学同学李灵灵,一个是失踪了多年的潘朵儿。潘朵儿和李灵灵也认出了柳柳儿,三个老姐妹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崔书记又走近柳三辈,指着身边的那位老太太调皮的说:“三辈叔,这位是高二枝,你日思夜想的,如今她就站在你的面前,你倒装作不认识了。”柳三辈听了,惊喜得险些栽倒,他忙用双手握紧拐棍,向前紧挪了几步,凑上去使劲看那老太太的脸。那老太太流着泪还开玩笑:“老东西,你还没死呢!”柳三辈听到声音,才确定是高二枝无疑了,哽咽的说:“见不到你,不敢死呀,这些年你跑到哪儿去了?等得我好苦!”四只手紧握在一起,两人都老泪纵横了。
柳支书带大家走进村委会办公室,大家各自坐下,潘虎子忙着给大家倒茶。崔书记指着坐在角落里的那个皮肤白净、浓眉大眼的40岁左右的人说:“刚才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位是灵灵姐的公子王子杨。”李灵灵插话道,:“啥公子,是犬子,小名叫小芒果。”然后又转身对王子杨假意训斥道:“跟你爸一个德行,看见你柳儿姨,也不打个招呼,看来当初你柳儿姨白抱你了。”王子杨羞红了脸,忙喊了一声:“柳儿姨。”柳支书笑着应答,然后说:“日子过的真快,昔日的小芒果,现在已经长成大人了,看来我们这些人,不服老是不行了。”于是,人们坐在一起,不由得慨叹时光流转,岁月的无常。崔书记提议:“今天是个团圆的日子,我和张局长打破惯例,上午不走了,陪大家吃顿饭,沾沾喜气。”大家起身鼓掌,表示欢迎。柳三辈忙不迭的说:“今天我请客,都到我家去,咱们好好喝两盅。”潘军子调侃柳三辈:“我娘来了,你们终于团圆了,就该你请客。”柳三辈不好意思的连连点头。柳飞把头倚在高二枝的怀里撒娇:“姥姥,这些年我一边教学,一边望眼欲穿的等你们,现在终于把你和小姨盼来了,以后我再也不想和你们分开了。”高二枝捋着柳飞的头发:“不分开了,我们都不分开了,要是你娘还活着,该有多好。”提起潘花儿,大家都陷入了沉默。柳三辈拉起高二枝的手说:“日子都过去了,咱不伤心了,走,咱们回家去准备饭。”潘军子、王子杨、柳飞也跟着起哄,陪两位老人回家置办酒席去了。
崔书记望着柳三辈他们走远,才转过身吩咐其他人重新坐定,郑重其事的说正题:“家长里短的事说完了,现在我们说正事。”她指着潘朵儿和李灵灵接着说:“现在我想再次向大家隆重介绍一下她们两位,这位以前叫潘朵儿,现在叫梁丽英,是香港大辉集团董事长,身价20多个亿。梁董感恩家乡,感谢柳支书多年来对她弟弟潘军子的培养,决定捐赠梨花村5000万人民币,帮助你们重建柳编厂。另外,梁董还准备投资两个亿,在梨花村周边打造柳仙庙、徐河公园、黄河部落、乡村记忆纪念馆等四个旅游景点。这位是李灵灵,是咱们县李楼村人,现在是深圳康佳集团董事长,康佳集团是深圳第一家世界500强企业,实力非常雄厚。李董的父亲是一位南下干部,少年离家,年轻时金戈铁马,到老了却满目乡愁。老人家在闭眼之际,还挂念着家乡的这方热土。所以李董为了完成父亲的遗愿,也决定斥资两个亿,在李楼村附近开发临济市、茂公桥、离狐古城、千亩鲜花港等四处景点。八个景区建成后,将以黄河故道为依托,以绵长的历史为背景,以柳树文化为特色,笑迎八方来客,助力新农村发展。”崔书记的一席话,说得大家热血沸腾。大家禁不住站起身,一面鼓掌,一面对着潘花儿和李灵灵点头致谢。崔书记接着讲:“咱们为了把两位董事长的资金利用好,更为了给老百姓带来切身的实惠,我建议今天上午吃过饭,叫上李楼乡的书记、镇长和李楼村村委会全体成员,逐个去每个现场调研,把工作真正落到实处。”大家又热烈鼓掌,表示完全赞同崔书记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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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饭吃得简单而又热闹,加上潘有粮、高桂芹等几个村里的老人,加上柳飞的老婆孩子,足足有30几个人。大家挤在三张大圆桌子旁,谈古论今,不胜感慨。席间,崔书记端起水杯对大家说,:“乡亲们,今天下午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们这些还在工作的人就不饮酒了,我以茶代酒,祝大家身体健康,生活幸福。”然后她又看着柳三辈和高二枝补充了一句:“也祝你们二老比翼双飞,长命百岁。”大家禁不住都哈哈大笑。潘有粮站起来说:“崔书记,你们不喝酒,俺们不强求,但今天是三辈和二枝团圆的好日子,俺几个老家伙可得喝点。”柳支书笑着提醒:“喝点可以,但不许贪杯啊!”“放心吧,柳支书,我们不贪杯,我们还要养好身体,等着过更好的日子呢!”潘有粮笑着答应。
吃完午饭,陪崔书记调研了即将规划的八个景点的现场,再看太阳已将落山,崔书记一行人便匆匆回县城了。李灵灵和王之杨也在李楼村支部书记的陪同下,去李楼村认祖归宗串门去了。柳支书、潘朵儿、柳彩儿、杨环环四姐妹终于有机会单独在一起了。柳支书着急的握住潘朵儿的手:“朵儿,快给我们说说,你是不是遭遇了车祸,又是怎么到香港的呢?”潘朵儿眉头紧蹙,她的思绪不由得又回到了1977年的那个冬天……
那年高考结束后,潘朵儿感觉考的还不错,心情特别舒畅,所以就缠柳洋:“柳洋哥,好不容易来一趟县城,咱们去转转吧。”柳洋不答应:“娘和你姐还在家等着呢,转什么转,咱们也没钱。”潘朵儿很生气:“只是去看看,又不买什么东西,不花你的钱。”柳洋没办法,只好答应。两人正要出门,柳洋的同学来了,堵着门非要请柳洋喝酒。柳洋朝朵儿努努嘴:“走吧,咱们一块儿去吃饭吧。”潘朵儿很失落,赌气的说:“你们去喝吧,我自已出去玩。”说着就走出门。柳洋在后面喊,:“别走远,一会儿就回来。”潘朵儿装作什么也没听见,头也不回径直走了出去。从未出过远门的潘朵儿觉得县城的马路好宽,楼房好高,护城河好漂亮,连人们穿的衣服和鞋都那么洋气。看着看着就迷路了,不觉天色已晚,这时潘朵儿转到一个小胡同里。迎面走来两个小青年,留着长发,嘴下边耷拉着几根稀疏的胡子,呲着黄牙,穿着花里胡哨的棉袄,一副流里流气的样子。他们看见潘朵儿忙凑上来搭讪:“哪里来的小妹妹,陪哥哥玩玩吧。”潘朵儿被吓破了胆,掉头就跑,那俩人便在后面追。潘朵儿大脑一片空白,只听见呼呼的风声,跑出小胡同,便一头撞到一辆飞驰而过的汽车上,潘朵儿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接下来的事都是潘朵儿后来听继父说的。潘朵儿的继父叫梁纬华,他的老家就在这个小县城,他十几岁去香港闯荡,摸爬滚打几十年,终于积攒了一份很大的家业,创立了大辉实业公司。前些天老父亲突然病逝,梁纬华费了很大的周折,才被允许独自一人回家奔丧。办完了丧事,看了看空落落的院子,梁纬华不禁又一次悲从中来。老母亲很多年就去世了,自已又无兄弟姐妹,父亲一死,这个小县城便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梁纬华这样想着,一面开车一面流泪。汽车正在马路上飞奔,就突然看见一个小女孩从胡同口飞出来,然后撞到自已的车上,随着砰的一声响,那女孩像一只大鸟一样飞到空中,又落到马路上。梁纬华吓坏了,忙停下车,来到那女孩身旁。看到那女孩已经昏迷,头部的血还在往外流。梁纬华抱起女孩,把她放在车后面的座位上,飞奔至县医院,值班医生翻了翻那女孩的眼皮,无奈的摊着手,表示无能为力。梁纬华二话不说,又开车一路狂奔赶到省医院,医生紧急施救,那女孩总算保住了一条命。但医生告诉梁纬华,这女孩儿虽然醒过来了,但因为他她的头部遭受了外力撞击,发生了脑震荡,出现了逆行性遗忘的症状。也就是说,她现在表面上一切正常,其实已经忘记了受伤前及受伤时的事情,这就是传统上所说的暂时性失忆症。何时记忆能完全恢复,全看天意了。梁纬华不信邪,又把那女孩带回香港,找最好的医院,请最好的医生对女孩进行康复性治疗。即使这样,梁纬华的心里还始终在愧疚着,由于自已的原因,导致这女孩变成这样,如果治不好她,梁纬华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已,所以他对这女孩特别好。而梁纬华的妻子呢,因为患有多囊卵巢综合症,多年未能生育,所以也把这女孩看着自已的亲生女儿。这样一直到1981年的冬天。
潘朵儿讲到这里,目光转向窗外的柳树,在夏日夕阳的映衬下,那茂密的树叶显得绿意浓浓。是呀,吮吸着黄河母亲的营养,柳树的生命怎能不顽强?它们就这样一排排、一行行,在漫漫沙滩之上,不惧风雨,拼命歌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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