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雨,总是说来就来,火球似的太阳明明还好好的悬在天空,忽然间飘过几片云,天空就立刻变得阴暗,接着是电闪雷鸣,雨就毫不吝啬的浇下来了。柳树们算是彻彻底底地洗了一个澡,浑身滴滴答答的,看样子好像很被动,其实,她们是在暗暗孕育着一个崭新的梦。
此时的柳柳儿在思想上也准备好了接受暴风雨的洗礼,她带着班子成员开始筹钱修路。从梨花村到李楼村,大约是3公里的路程,如果按照4米的路宽,20厘米的厚度,全部浇灌成水泥路,不算人工,造价得50万。这对于小小的梨花村来说,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全村700多人,每人最多能集资100元,算下来才7万多一点,资金缺口不是一般的大。当时一核算,柳金宝就被吓得出了一身汗,看着柳儿直摇头:“柳儿,这事根本没可能做成,咱还是打消修路的念头吧!”杨东亮也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他显得比较稳重:“柳儿,稳住不少打粮食,不能一口吃个大胖子,这事咱缓缓吧。”但柳儿的心中始终坚如磐石,她对大家说:“咱村要发展,就必须修好这条路,这等于打通了咱村的命脉,意义深远,所以就是再硬的骨头,咱们也要咬着牙啃下来。”李大妮心里想:“这妮子面上看着挺和善,没想到心里有一股狠劲,这事到她手里准成。”于是她带头支持。杨东亮看柳儿那么坚决,一个小女人都有这勇气,大老爷们总不至于不如她吧,所以随后他也举手表示同意。这样,由于潘有粮缺席,剩下柳金宝表态不表态就无所谓了。柳儿接着布置任务:“这是咱新班子成立以来决定的第一件事,必须办成,大家分头行动。东亮叔和金宝叔负责在村里宣传发动,让乡亲们尽已所能多集资;大妮婶子负责联系咱村在外面工作的人,争取他们的支持;我就上面找找人,寻求政府的扶持。”于是村委会成员便按照分工各自忙开了。
李大妮这边的工作进展得比较顺利。她先给大学毕业刚在县财政局上班的潘军子以及化工厂的杨叶儿、民政局的柳树儿等几个吃国粮的打电话,他们虽然没有多少钱,但听说村里要修路,都表示尽已所能要为村里做贡献,准备每人拿1000元。然后李大妮又联系上了潘清生、柳彩儿、杨环环等几个在外面混的比较好的人,他们表现的也很踊跃,纷纷慷慨解囊,每人都至少拿了一万元,尤其是杨环环,她一个人就拿出10万元。当时几乎把李大妮的下巴都惊讶掉了:这妮子怎么一下子成富婆啦!其实李大妮不知道,环环的婆家特有钱,她的公公龚明安原来就在香港开了一家公司,前年又响应国家的号召,回到内地,在自已的家乡投资办厂。龚明安只有龚国庆一个儿子,捧在手心看作宝,爱屋及乌,对环环自然也差不了,儿媳妇的家乡修路,龚明安当然大力支持。另外还有一个原因,环环已经和柳儿商定,要在梨花村投资办柳编厂,不修好路会有很大影响,所以杨环环就拿出了10万元。一通电话打下来,虽然弄得口干舌燥,但认真核算,仅自已这边就筹到了15万,李大妮不禁满脸红光,飘飘然超级有成就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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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杨东亮和柳金宝分管的工作却遇到了麻烦。说是让大家集资,但乡亲们穷怕了,好不容易攒到一些钱,再让他们吐出来,简直就跟要他们的命差不多。所以大会小会开了很多次,只有几个村干部按家里人头如数交了钱。柳金宝觉着柳三辈有钱,便去做他的工作,三辈吭哧了半天,才红着脸说:“哥,钱我是有,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得给二枝他们娘俩攒着呢。”最后,三辈看在柳儿的面子上,狠了狠心,总算拿出了5000元。潘峰子家后来也交了钱,峰子在村委会竞选的时候惨败,窝了一肚子气,按他的意思是死活不拿钱的,但经不住虎子三番五次的劝,虎子还偷偷的把自已这段时间攒下的1000元钱捐了上来。再后来杨东亮去找杨二秋,去了一次又一次,杨二秋实在抹不开面,才勉强拿出了钱。然后便没有然后了。最恼人的是潘财子,不仅不捐钱,还满嘴跑火车,说千万不能把自已家的血汗钱捐出去,说修个破路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钱,说柳儿这妮子回村就是来敛钱的。杨东亮和柳金宝很懊恼,在村委会开碰头会时,汇报了这些情况。柳儿认为问题的症结还是出在潘有粮身上,他毕竟干了那么多年村支书,在村子里还有很大的影响力,只要解开他思想上的疙瘩,让他带头出钱,全村人就会很快交齐。
虽然李书记答应做潘有粮的工作,但柳儿觉得解铃还需系铃人,潘有粮对自已有误解,就得自已出面。于是第二天吃过早饭,柳儿就拿着礼物来到潘有粮的家。潘有粮正坐在椅子上悠闲的剔牙,看见柳儿进来,潘有粮酸溜溜的说:“柳支书,你那么忙,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他的婆娘表现的更直接,斜眼看着柳儿,竟然不搭理,噘着嘴又走到里屋去了。柳儿笑着找了把椅子坐下说:“再忙也得来看看有粮叔啊,算上潘大庆老爷爷和杨六爷,你可是咱村正儿八经的第三辈带头人呀!”听到柳儿把自已同这两个人相提并论,潘有粮马上来了精神,腾的一下坐直了。要知道,这俩老头一直是潘有粮心中的偶像,多少年都心心念念的,柳儿这样一提,潘有粮顿觉自已神圣了起来。柳儿接着说:“有粮叔,我能不来看你吗?我上大学的那阵子,你带着乡亲们捐钱,我拿着你们的钱,一步一回头,我看见你在人群中挥着手,正冲着我笑,看着你笑,我心里忽然就有底气了,这么多年,我一直没忘!”说得潘有粮擤了一下鼻子,眼眶湿润了。他瞅了一眼柳儿说:“这些事你没忘就好。”柳儿深情的说:“正是因为没忘,我不想再看到乡亲们受穷,我不想看着他们落后,所以才回到村里,本来我是想来跟你打下手的。”潘有粮摆摆手打断柳儿:“这些李书记都给我解释了。”柳儿把椅子挪了挪,靠潘有粮更近一点,然后真诚地说:“有粮叔,我停薪留职三年,想着把咱村发展起来,可是,没有你的帮助,我啥事都做不成。”潘有粮这回算彻底想明白了,柳儿这孩子回村是没有任何私心杂念的,况且人家那么看重我潘有粮,作为一个长辈,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在不该呀!再说三年之后,柳儿回城,屈指算算,当下的梨花村,没有我潘有粮掌舵还真不行。所以潘有粮对柳儿说:“柳儿,眼下修路是大事,我听说集资的事不太顺利,不如让我试试。”柳儿高兴的点了点头:“有粮叔,我就等着你这句话呢,这事没你出马,还真不行。”于是,在村里集资的事改由潘有粮挂帅,他先带头交了钱,潘家人紧跟着都交上了,然后潘有粮在村大喇叭上理直气壮猛得一通吹,杨柳两家经不住刺激,挨门排户都拿着钱去村部集资,最后统共一算,全村竟然捐了10万!用老人们的话说:“乖乖,平常捂着盖着,谁知道这一修路,把老底掀出来了,原来咱村的人这么有钱!”
但即使这样,也还有25万的缺口。柳儿跑乡里,李书记摇摇头说:“柳支书,现在乡里也很困难,体育卫生、安全生产、平安建设……哪一样不花钱?我也愁啊!你们村还是自已想想办法吧!”柳儿跑县里,那里的人耐心解释:“难啊!别说村级公路,就是县级的,现在也没有这方面的专项资金。”说完,客气地把柳儿请出了政府的大门。柳儿又去县财政局,局长不在家,潘军子虽然在这里上班,但是个新人,没说话的份儿,他急头白脸的帮柳儿问遍了几个副局长,最后急的要哭:“姐,对不起。”柳儿刮了一下军子的鼻子:“傻孩子,姐不怪你,好好上班去吧!”柳儿来的时候,本来不想打扰秦部长,但看看这局面,不打扰是不行了。她来到秦部长的办公室,小心翼翼地敲门,听见里面说“进来”,柳儿才红着脸走进去。秦部长抬头看见柳儿,笑着说:“柳大支书来了,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不然是不会到我这破庙来的!”柳儿的脸更红了:“对不起,部长,工作太忙了,这段时间没来得及来看你。”“说吧,有啥事,别玩虚的。”秦部长催促柳儿。于是柳儿把修路缺钱的事给秦部长详细的汇报了一遍。秦部长一边听着,一边紧蹙眉头,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听柳儿说完,他停下脚步说:“困难是挺大,但这路还是要修,村子要发展,修路是第一步,我支持你!”柳儿听了,鼻子禁不住一酸,但她强忍着没有哭出来。“还说去磨练呢,这点事都扛不住!很长时间没回家了吧,去看看孩子吧!钱的事,我来想办法,明天再来找我。”秦部长把柳儿撵出了办公室。
当柳儿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回自已的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这个家柳儿曾经是那样熟悉,现在却变得有些陌生了。柳儿已经记不清有多少天没有回家了,对,上次村干部带头捐钱的时候来过一次,但当时守业去上班,孩子去上学,娘去买菜,柳儿没见到人,只拿走了一张一万元的存折就悄悄的走了。柳儿打开门,屋里的人看见她都愣住了,小佳林问:“阿姨,你找谁?”一句话把柳儿都问哭了,这么久没见面,连孩子都不认识自已了。赵守业看到柳儿穿着泥巴巴的鞋子、皱巴巴的衣服、蓬头垢面的样子,又生气又心疼,对儿子说:“傻孩子,这是你妈呀!”孩子不信,仔细地瞅了又瞅,当发现真是妈妈回来的时候,迅速站起身,扑到妈妈怀里,哭着说:“妈妈,你去哪儿啦?”柳儿紧紧把孩子抱在怀里说不出话。赵守业忙着给柳儿找拖鞋,找换洗的衣裳。等柳儿洗完澡重新出来的时候,才还原成一个标准的大美人了。高桂芹含着泪花说:“傻孩子,再忙也得注意自已的身体啊。”然后又扭头看着赵守业:“你再不注意形象,守业就不要你了。”赵守业吓得直摆手。柳儿说:“他敢!”然后就追着赵守业打。吃过晚饭,孩子到娘那屋去睡了。赵守业猴急似的把柳儿拽上床,然后把柳儿揽在怀里,终于又一次嗅着柳儿发间那香香甜甜的味道。赵守业一边闻一边对柳儿说:“老婆,这么多年,咱家就攒了两万块钱,你偷偷拿走一万捐给村里,我就不追究了,剩下的一万是我准备让咱儿子上大学的钱,你可千万不要再动了。”柳儿像小猫似的躲在赵守业怀里,听他说了这话,禁不住掐了赵守业一下:“小气鬼,我知道了,这钱我不动。”赵守业见柳儿答应了他,特别高兴,就想得寸进尺进一步活动,被柳儿嘘了一声,那意思是娘和儿子都还没睡呢。吓得赵守业把声音顿时放的低了下去,手却没闲着……
天很快又晴了,燥热的夏季风暖烘烘的吹着,柳树们的枝儿像一条条绿色锦带,在湛蓝的天空下,随风舞动。田野里的麦子变得金黄,阳光一照,发出金色的光芒。梨花村内外,绿柳依依,蝉鸣阵阵,蛙声一片,到处是一片迷人的夏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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