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真快,当雪花化尽的时候,新年就要到了。柳树虽然还在静默,但远远看去,那树干树枝间,已经泛出浓浓的春色来了。它们默默注视着人们忙忙碌碌的身影,在心里孕育着美好的梦。
今年的春节,梨花村的人们把过年的东西准备得相当厚实。地里的庄稼大丰收,家家户户又在厂子里挣到一大笔钱,有粮有钱再不享受享受,会让大伙笑掉大牙的,所以家家都备了一大块猪肉,蒸了好几锅包子和白面馍,酥肉丸子也炸的特别多。有几家奢侈的,大人孩子还添置了新衣服。他们想象着春节走门串户磕头以及在村南拜柳仙的时候,自已往人群中一站,那该多么显眼。他们还想象着老人们看到了会把拐棍一边往地上使劲的磕,一边说“造孽呀,这都是有俩钱烧的,搁到以前,非划你个大地主的成分不可。”他们还想象到老人们说这话的时候,眼角的皱纹会挤到一起,老人们也从心里高兴啊!毕竟是好日子,傻子才不高兴呢!所以,除了潘有粮家,梨花村的人们个个都心花怒放,喜笑颜开的。
确实,这个春节对于潘有粮一家来说,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的:欠了一屁股债,小媳妇又跟人跑了,一个孩子整天闹着找娘,让人又心疼又心烦,你说咋高兴!就连梨花村村委会年前的最后一次会议,也是围绕着怎样帮潘有粮一家渡过难关的问题召开的。柳支书说:“有粮叔家遇到难事了,咱无论如何要想办法拉他们一把。”杨东亮因为和鬼难拿有矛盾,持不同意见,他说:“怎么帮,就财子那德行,他会把我们的好心当成驴肝肺的。”“不为财子,就看在有粮叔这么多年为梨花村操心的份上,咱也得帮。”柳支书说。其他人见柳支书态度这么坚决,只好表示同意。于是他们来到潘有粮家慰问,正好鬼难拿也在,柳支书对他说:“财子弟弟,跌倒了可以再爬起来,眼下你没有什么事,不如就到咱村的厂子里上班吧,两个厂子随便你挑!”李大妮插话说:“来喜这孩子听我的劝,已经去编织厂上班了,你俩关系好,不如也去那儿上班吧。”潘有粮家里的忙不迭的说:“是呀,财子,大伙为你好,你就去吧,孩子还等着你养活呢!”没想到鬼难拿把横眉一挑:“黄鼠狼给鸡拜年,你们能安啥好心,他小诸葛不争气,我潘财子不是那样的人,宁可饿死也不会吃你们赏的饭,你们该干啥干啥去吧!”柳支书他们闹了个没趣,只好悻悻的走出去。潘有粮把他们送到大门口说:“这孩子不懂事,大伙别介意。”柳支书对潘有粮说:“没事,有粮叔,你有空再做做财子兄弟的工作。”潘有粮使劲点了点头。
没想到刚到大年初一,潘有粮家又发生了更闹心的事。那天一大早,信用社的人就来催贷款了。先是来了一个人,说了一些好听的,鬼难拿不搭理;后来又来了几个人,连哄带吓的,鬼难拿也不吃这一套;要说这信用社的人也真是有办法,大年初二就领来一帮人:有瞎的、有瘸的、有傻的、有哑巴不说话用手比划的,一来就不走了,就吃住在潘有粮家的堂屋里,拉屋里尿屋里,弄得臭气熏天的。潘有粮的婆娘见人便哭:“不就是欠他们俩钱吗?值得存心恶心我们呀!”那帮残疾人里有个领头的瞎子还算比较仗义,他偷偷的对潘有粮说:“大哥,还了吧,你犟不过他们,不还,我们是不会走的,我们不怕,在这一天,信用社开一天的钱,你们大人孩子的,过这样的年,不添堵吗?”可没钱怎么还呀!潘有粮手足无措。
柳支书本来在县城过年,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大人孩子也该过个团圆年了。但大年初二下午就突然接到杨东亮的电话,说是潘有粮家被信用社的人讹上了。柳支书急忙搭了一辆车往回赶,到了李楼集,她先去信用社找负责人,好说歹说,那主任才答应让那帮残疾人先退回去。接着,柳儿到了梨花村,马上召集村干部和两位厂长开会,商量帮助鬼难拿还款的事,最后达成一致意见:柳儿和柳彩儿、杨环环每人拿一万,其他村干部各出一千,潘有粮又借了潘金子家五千,总算连本带利息还清了信用社的钱。潘有粮两口子终于可以过几天安稳日子了,他们从心里非感激柳支书他们。但鬼难拿依然不领情,他还在心里恨着柳支书:“要不是你们,老子怎么会混到这步田地,你们这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转眼到了农历年的大年初七,梨花村的人们刚走完亲戚,两个村办工厂就开工了,人们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两个厂子的生意好的很,光年前的订单都忙不完。那种过完春节盼十五,过完十五闲二月二的心态,在梨花村人们的心目中一去不复返了,谁愿意闲着呢,得忙着挣钱呢!眼瞅着梨花村的两个村办企业正在逐步走向正轨,柳支书的心里又不满足了,现在每个厂子只能容纳50多个工人,生产规模小,产品单一,技术也跟不上,要想使大家迅速致富,就必须走出去,多考察、多学习,想办法引进技术型人才,提高产品质量,拓宽销售渠道,把企业再做大做强。因此,在一天晚上,她把杨环环、柳彩儿叫到村部,商量出外考察的事。杨环环说:“要不咱们去深圳吧,那里发展得最快,咱们好好学学人家的经验和技术,再说我丈夫龚国庆在那儿人脉也熟。”柳彩儿和她开玩笑:“你是想龚国庆了吧,还假借考察之名!”气得杨环环直向她翻白眼。柳儿说:“我也想去深圳,那里的人们观念新、办法多,咱们也开阔开阔眼界,更新更新思路。”“你们两个都想去,我只好舍命奉陪了。”柳彩儿摊摊两手。于是,第二天,柳儿把村里的日常事务向杨东亮、潘有粮做了简单交代,便和环环、彩儿坐上了去深圳的列车。
车轮滚滚,一路南下,两天后,她们乘坐的列车就停靠在了深圳火车站。三人下了火车,坐上出租,直接来到国内第一高楼——深圳国贸大厦门前,这是她们来时就商量好了的,杨环环说是先让柳儿和彩儿整体感受一下深圳的发展速度。她们站在那儿,仰望这座160米高的大楼,禁不住心潮起伏。三年前,88岁的邓小平就是在这里再次肯定了深圳的发展,再次向全国人民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号角。八旬老人尚如此,她们还有什么理由懈怠呢?随后他们又登上了国贸大厦53楼的旋转餐厅,俯视周围,到处是高楼大厦,到处车水马龙,到处欣欣向荣,她们很庆幸遇上了这样改革开放的好时代。从国贸大厦上下来,她们来到了杨环环深圳的家,一走进院子,柳彩儿就倒吸了一口凉气,漂亮的两层小洋楼,坐北朝南,院子里百花争艳,显得那么高端大气。柳彩儿禁不住攀住环环的肩,连声赞叹:“都说你家有钱,不成想你这死妮子这么有福气,真傍了一个大款呀!”杨环环红了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谁傍大款了!”龚国庆听见院子里有人说话,从楼房里跑出来,一看是老婆来了,激动的浑身发颤,这家伙现在脸皮特厚,上前抱住环环亲了一口说:“老婆,你可回来了,都快想死我了。”随后跑出来的女儿一下子钻到他们中间。柳儿看着这幸福的一家人,由衷的笑了,对龚国庆说:“当着我们的面,你们两口子别粘着了,我们是来考察的,还没吃饭呢。”“好,你们远道而来,今天我请客,一来给你们两位接风,二来犒赏一下我的老婆大人。”龚国庆说。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饭店,边吃边谈。席间,龚国庆说:“我想好了,这次我要和环环一起回去创业,我和老婆再也不想分开了。”杨环环笑着骂他没出息,柳儿和柳彩儿举双手表示欢迎。
第二天上午,龚国庆就带着她们考察了深圳最大的一家豆制品加工企业——杨梅食品有限公司。走进园区,绿植遍地,百花盛开,环境优美,广场上巨大的音乐喷泉正随着旋律翩翩起舞。走进车间,流水线上的工人们正在忙碌着生产。据厂区一位负责人介绍:现在全厂有2000多名工人,分布在不同的岗位,专人壮岗。几年来,他们结合人们的传统饮食习惯和食品发展趋势,先后开发了卤豆干、辣椒酱、酱菜、鱼类和肉类制品五大系列的50多个单品,远销国内外,产品供不应求,特别是卤豆腐干,在市场上最受欢迎,为了保证原材料的安全和品质,他们通过不断比较,选择最优质的黄豆,采用石磨进行磨浆,创新点浆工艺技术,制作出了品质一流的豆腐干坯,再用米糖熏制,并以精心配制的卤料进行卤制,不断的试验改进,使产品绵劲强、香味浓、酸辣可口,口味堪称一绝。柳儿她们一行人听得目瞪口呆。柳彩儿激动地提出了合作的意愿,那负责人指着龚国庆笑着说:“都是生意上的伙伴,没问题,我们帮你们培训工人,传给你们技术,你们可以加入我们公司,具体情况等我向领导汇报以后,咱们再细谈,好吧!”
考察完杨梅食品有限公司,稍微吃了点饭,当天下午,他们又走进了一家编织厂。厂区处在马峦山附近,占地约60亩,走入车间,映入眼帘的是工人们熟练的编织柳制品的场景。他们手中的柳条仿佛有灵魂有生命,在他们的创意下,变成了一个个精美的工艺品。在与工人交流的过程中,柳儿她们更加深刻的体会到了工人们对柳编事业的热爱与坚守,他们编织的已经不仅仅是柳制品,更是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与追求。在龚国庆的引荐下,柳儿她们有幸结识了编织厂的技术顾问姚振邦先生,姚先生80多岁了,但仍编织不辍。走进他的工作室,柳儿仿佛看到了大自然的生命力与人类的创造力在交相辉映,每一根柳条都仿佛是自然赋予人类的礼物,经过姚先生的巧手,他们焕发了新的生命。这时,柳儿忽然想起了自已的爷爷,不禁热泪盈眶。她开始给姚老先生讲黄河,讲黄河边的柳树,讲黄河边柳树与自已的故事……她流着泪对姚先生说:“为了攒够我上大学的钱,爷爷用白蜡条子编粪箕子和篮子,一直到累死。”姚先生听得动了情,他对柳儿说:“只要你们需要,我会到你们厂免费做指导,不为别的,就为了你的爷爷,就为了柳编这门技艺能够传承。现在,随着现代化的冲击,许多年轻人选择离开乡村,到城市谋求更好的发展机会,导致传统技术面临失传的风险,你们能扎根家乡,致力于农村的发展,单凭这种精神,老人家我就佩服!”姚老先生的一番话,把柳彩儿和杨环环也说得掉了眼泪。
第二天,柳儿她们坐下来讨论与杨梅公司合作的事。柳彩儿说:“我个人意见,合作可以,但不想加入他们公司,早就听说南方人不实在,我们还是自已干自已的,心里踏实。”龚国庆一听有了意见:“谁说南方人不实在,你不能一棍子都打死,再说,加入他们公司是需要签合同的,我们不如先看看合同的内容,权衡利弊后再说。”“我觉着可以考虑加入他们的公司,咱们厂子的规模小、技术落后、产品种类少、销销售渠道单一,借助他们,这些问题都能够妥善解决。”柳儿分析道。“是啊,到时候我们的产品就可以卖到全国各地甚至国外去,我们何乐而不为呢?”杨环环跟着补充。看到大家都有意向加入,柳彩儿表示少数服从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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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下起来了,春雨是最温柔的,绵绵几滴细雨落下,颤巍巍地悬在绿植上,它们便变得晶莹剔透,玲珑着一种静美,那美丽不是为映射出光芒,而是为了让自已变得圆润透明。远处田野里的麦苗在春雨的滋润下也充满了生机,返青、起身、拔节,在春风里摇摇晃晃的,变得愈发灵动,整个天地间,全是春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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