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着宋涟楹采了一些花朵夹在书里,一路拉拉扯扯终于在天黑前跟上了大部队,不过宋涟楹还是不跟我说话,就连吃饭也没跟我一起,怕是还在跟我怄气。
“虽然云南的土匪没有那么猖獗,但咱们还是需要注意,今天那几个人看着是农民打扮,但是说话走路根本就不像,我还特意观察了下他们的手掌,有老茧,明显是玩枪的。”我无奈地又把话说了一遍。
“我知道,我就是气不过,你说既然当匪为什么不去当兵?”
“你忘啦之前大爷是怎么跟我们说的来着?现在抓壮丁的太多了,也没准有苦衷呢?”
“可是……”宋涟楹大声说着,突然又闭了嘴,小声地喃喃道:“可是那样的人看着就没什么苦衷……”
不过我不这样想,他们问的首先还是战场上的局势,而后才是对我的嘲笑,那这嘲笑就是无意的,还是要把人往好了想,我这么劝他也把自己劝服了。
我俩寻傅南妨他们几个寻了一会儿,才发现他们也没找到什么好位置,这会儿正在一坟头边上铺稻草铺被窝,看着我俩过来很贴心地把我俩拽过去。
“快来看看,我给你俩留的好位置。”
我抽了抽嘴角,所谓的好位置其实就是跟坟头离得最近的位置,不过纵观全局来看也算不错,毕竟傅南妨他们那边还有一具露在外面的棺椁。
我跟宋涟楹躺下,闻着墓地特有的味道,竟然丝毫没有觉得害怕。
“今天这是意外情况,没能赶到约定的县城,只能在这儿凑合一宿了。”齐康岚说道。
我们都点点头,这种情况都是常事,对于我们来说,这些死物远不如满墙面叽叽呀呀的虫子来的让人膈应。
不过我又想起来那个小村庄,现在估计已经是死村了吧,在深山里,生死都是悄无声息的,我不由得又叹了一口气。
“你年纪轻轻的别老叹气。”宋涟楹揉了揉我的眉头,把我眉头皱成的川字揉开,这才笑起来,“多笑笑,好事就来到了。”
“你拜大仙学艺了?”我笑着打趣他。
没成想被耳朵灵的傅南妨听到了,闹闹哄哄过来要喝拜师茶,结果俩人睡觉之前又打了一架。
……
又经过了几天的跋涉,我们已经离昆明越来越近了。今天早上起来,教授们和教官们都显得有些不一样,我们所有人列好队,都等着他们发表讲话。
谭中将先发表了讲话:“同学们,我们马上就要到昆明了,还差最后一步我们就完成了这次史上前所未有的搬迁。在我们出发的第一天我就曾说过,此次搬家,步行意义甚为重大,为保存国粹,为保留文化……在中国你们算第四次,张骞出使西域为第一次,唐三藏取经为第二次,三宝太监下西洋为第三次,现在,你们是第四次的文化大迁徙,而现在,你们的迁徙就要取得成功,你们也都得到了锻炼和升华……”
接下来是黄教授带来的学校的最新消息:“4月2日,长沙临时大学正式更名为‘西南联合大学’!”
我听得有些热血澎湃,激动地抓住宋涟楹的手:“没有了‘临时’俩字听着就不一样了!”
“是啊,临时总昭示着马上要散伙,这回紧密联合了。”宋涟楹也笑道。
“那以后咱们就不用说谁谁谁清华,谁谁北大,谁谁南开了,以后我们统一称为——联大学生!”傅南妨拍了拍旁边的刘永年和齐康岚。
我兀的想起来当初宋涟楹的那句‘且瞧联大生’,眯缝着眼对他说:“这会真是联大生了。”
“联大生?什么联大生?”
我又把当初宋涟楹改的那首词念给他们听,结果都笑的不行,连连称赞宋涟楹未卜先知的功能,并且给宋涟楹起了一个又有格调又有底蕴的绰号——先知。
“我不要这个绰号。”
“绰号哪里有要不要之说,你们叫我大仙·fat我说什么了吗?”
我倒是觉得挺好的,我们几个里面这绰号起的都挺符合性格特点的,只是我笑着看热闹没想到战火又引到了我身上。
“梦回,现在就你没有了,这不行,咱们这个小团体就得同进退。”傅南妨搭着我的肩膀,似乎是在仔细思考,“有了,你不怎么爱说话,但是说话声音低沉,就叫你小哑巴吧。”
我一脸问号:这是怎么联系起来的?
宋涟楹也说不好听,不过,绰号谁管你好不好听呢?
“我的傅大仙,后来的大仙·fat我也没觉得好听。”
傅南妨以过人的体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地给我定下了这个称呼,并且以身作则。
不过叫了几声之后发现“小哑巴?”“哎。”这样的对话总是怪的不符合常理,又擅自把绰号改成了哑猴子,后来还是不对劲再次擅自把哑去掉,正式给我更名为——猴子。
“你为啥不想要,我觉得先知挺好的。”起码比猴子好,我内心吐槽着。
宋涟楹挠挠头,“春江水暖鸭先知。”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果然宋涟楹还是那个‘且瞧联大生’的宋涟楹,这思路真是让我既熟悉又惊奇,这么一想,大家都是动物,也没啥好坏,心里顿时平衡多了。
吃过早饭,大家都换上了干净整齐的新衣服,笑着说不发脾气要和教官友好相处,教官们有军章也都拿出来戴上,大家收拾的焕然一新,然后列好队,昂首挺胸开始往昆明的方向走去。
只不过坚持了一会儿,队伍就又散下来了,又开始三三两两随意走起来,没一会儿谭中将的通知就下来了:“临进城前休息十分钟,之后列队进城。”
齐康岚一听又来了精神:“我估摸谭中将肯定在叹气。想当初他想把我们当兵带,试了几次都没成,也就顺着学生们自由散漫去了,说是不把人丢了就行,这会儿怕是又在很铁不成钢。”
听着他那么一说,我脑子里立马出现了谭中将跌足叹息的景象,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笑还是先同情一下这位总领队,带学生可比带兵难多了。
学校改名三校正式合并的消息又给我们打了一剂鸡血,就连傅南妨都不闹腾着打牌了,周游在各个小队之间不停地打探消息,比之齐康岚有过之而无不及。
脚程随着这种心情不知不觉中已经加快了许多,前面就是昆明,看着即将到达的终点,竟有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恍恍惚惚跟着休息,恍恍惚惚起来站队,恍恍惚惚进了城,直到看到“欢迎湘黔滇旅行团”几个大字的横幅飘在空中,看着丝绸横幅下面的一张张笑脸,熟悉的不熟悉的,我才意识到——我们到了!
我们终于到了昆明了!
我回过神来,眼睛也一下子亮了起来。
周围同学们已经开始唱起来歌,是我从来没听过的,但是调子有些熟,虽然只是第一次听,但歌词却似乎已经在我脑子里重复了无数次,深刻地印在了脑子里。
It's a way to Lianhe Daxue
It's a long way to go,
It's a way to Lianhe Daxue
To the frist school Iknow,
Goodbye Shengjing xueyuan,
Farewell Jiucai Square,
It's a way to Kunming City
But my heart's right there!
无数人涌上来给我们戴上花环,我们沿着石板街道一路向前,从滇越铁路车站大门进入绿荫掩映的马路,到了城中心,抬头一看,金碧辉煌的立着“碧鸡”“金马”两座大牌,穿过这标志性的建筑我们又进入正义路到近日楼,最后,在圆通寺集合。
我们每个人都拿出全部的精气神,站着笔直,就连平时特别喜欢看漂亮姑娘的傅南妨都丝毫没有斜眼看过两边,是我看过的最正经的模样。
梅校长在这样热烈的氛围里压了压手掌,满脸笑容地开场致了欢迎词,有一句话让我们全体学生爆发出最热烈的掌声:“此行向全世界表明,我国青年并非文弱书生、东亚病夫!”
雨已经开始下密了,每个人的身上都淋湿了,但我此时此刻听着梅校长的讲话却觉得经常兴奋。
谭中将拿着一个册子朝梅校长敬了个礼,说道:“我在长沙从你手里带走了两百多号人,现在我把他们还给你,根据名单,所有人都在这里!全广辉”
“有!”
“尚思墨!”
“有!”
……
“项绍琨!”
“有!”
“蓝庭!”
“有!”
“傅南妨!”
“有!”
“刘永年!”
“有!”
“齐康岚!”
“有!”
“宋涟楹!”
“有!”
“段梦回!”
“有!”
……
我跟宋涟楹眼光正好碰上,我从他的眼里看到了笑意。
二百多人的队伍终于完成了点名,我们意气风发以无上荣光发出了铿锵有力的声音,听的我热血澎湃。
“伟大的中华民国万岁!”
我认得开始喊得这个人,是我们学校的教育部主任,这就好比是那星星之火,一下子就点燃了我们心中的豪情,我们都开始大喊:“中华民国万岁!伟大的中华民国万岁!”
……
雨声,呼声,声声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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