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只剩下我们几个人,还有和尚思墨同系的关系比较近的同人们。大家一起为尚思墨默哀,但这种无力感却在我们之中恐怖蔓延。
那几个我不认识的人朝我们点了点头,走了。
我想应该是因为后面还有一大堆事要处理,睹物思人不如直面将来。
“在这样的年代里,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傅南妨掉下泪来。
我循着声音看过去,穆思真已经没有体力,正半倚着靠在傅南妨身上,我走过去,轻声说道:“回吧,思真身体不好,大悲大拗对她身体伤害太大。”
傅南妨点点头,心疼地背起穆思真,正准备往外走,却被她拦下了。
“我不想走。”
我也没再说什么,不想走就不想走吧。
“南妨,你把思真送回家,绍琨把文安送回宿舍,永年、康岚,跟着宗余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梦回,我跟你去医院。”宋涟楹迅速安排好,说着大家在这站着也是毫无意义,定要保存好体力。
一说起去医院来,这几个人明显又开始担心我,我连连保证我没问题,他们才放心离开。
只是,他们一走,我便胸口一疼,再也忍不住地喷出一口血来。
紧接着,宋涟楹接住我,还没走远的几个人又赶紧跑回来。
我轻轻地摆摆手:“我没事儿。”
“你没事儿个屁!别说话了!”宋涟楹罕见地骂了我。
我心里也说不上难受,只是觉得在这个紧要关头,又要给大家添麻烦了。我想道个歉,可这道歉的话还没说出来,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我在虚空里走了好久,这里看不见光,也看不见人,只是黑,我喊了几声,也不见有人回应。虚无的孤寂包围着我,我缩成一团,觉得一切都失去了希望。
就在这时,一望无际的黑被撕裂了一道口子,一束光照了进来,我已经适应了黑暗,这会儿已经没法睁眼,紧接着我就听到有人在喊我。
我慢慢睁开眼,正看到他们几个在喊我。
“我在梦里就听到你们在喊我,我就出来了。”我笑着说。
“做的噩梦?看你眉头皱的紧。”宋涟楹说道。
我闭上了眼,这梦很是无厘头,也说不上来是噩梦还是好梦。
“医生说你情绪过于激动,这才吐了血,好在没什么大碍,醒了就能回家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傅南妨从门外进来,大口喘着气。
看得出来傅南妨一直就没停下。
“思真怎么样?”
“没事儿,已经睡了。”
他们四个坐在床边上,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尚思墨的离开对我们每个人的打击都很大,即使到现在,我们也没办法缓过神来。
灾难在没有来的时候,每个人遭受它的几率都是平等的,可当灾难落下来时,那就是百分之百了。
“思墨是为了保护一批珍贵的资料。就算是子弹落下来,他发现没法逃跑时,他还是选择把资料压在了身下,那批资料完好无损。”齐康岚说道。
我们不经意间又落下泪来。
尚思墨是为了学术献身的,也是为了祖国的将来献身的,他的牺牲不是白白的牺牲,是具有非常大的意义的,是值得所有人称赞的。
“我准备写一篇小说,就写思墨的故事。”齐康岚说道。
“这是我写好的檄文,我觉得日军如此惨绝人寰,之前炸百姓,现在炸学生,接下来呢?是不是猖獗到无法无天了?”项绍琨拿着一篇文章从门外走了进来,我能看到他愤怒的手指头在颤抖。
“把抗战宣传进行到底!”宋涟楹站起来。
紧接着刘永年、齐康岚都站起来:“把抗战宣传进行到底!”
“我觉得我们也要到街头去演讲,去宣传,去动员,就像当初大钊先生他们那样!”我紧握拳头,因为有些激动,胸口还有些胀疼。
“我去跟苡琇姐商量下,咱们把合唱也提前!”宋涟楹说道,“尚思墨不能就这么无生无死死掉,我们必须要为他做些什么!”
我们不光是为他做些什么,也要为我们现在这个国家去做些什么。
我既然没事,也不决定在医院多待,我自己的体格我自己还是清楚的,出院之后立马就跟他们一起开始了紧张又忙碌的准备工作。
“梦回,你歇一会儿!”傅南妨把我手里的笔拿走了。
“是啊,你就坐着监工就行,看谁不干活,就给谁打个叉,到时候咱们要他请客吃饭!”齐康岚笑道。
我笑了笑,也不去争了,反正我拿什么都会被人接过去,看来是我那口血把大家给吐怕了,但是不让我干又怕我多想。
我索性坐在台阶上,看着他们进进出出。
“写完了!”齐康岚拿起纸来吹着墨,还没等干就被我抢了过来。
“写得好啊!我读给你们听听。”我还没等念眼里便已是热泪,我咽了口气,一字一句念道,“始终微笑的尚思君死掉了,在断壁残垣中,他是从容赴死的,他身上是渣滓与肮脏的弹壳,他身下是珍宝无数,可飞机里的杀人者却昂起头来,仿佛是个英雄,飞机飞过昆明,划出的线上是层层的血污……”
我实在是念不下去了,我念一句心里的痛苦便多加一分,这会儿我似乎才从这件事里醒过神来,抱着宋涟楹开始大哭起来。
“日本恶邻,乖戾之邦,悭吝荒淫,土猾乱猖……我中华学子,振臂一呼,齐心协力,国难共赴!……”
“日本恶邻,乖戾之邦,悭吝荒淫,土猾乱猖……我中华学子,振臂一呼,齐心协力,国难共赴!……”
大家嘴里念着项绍琨檄文里的几句话,渐成声势,又传看了这篇文章,当即决定临时制作一期壁报,张贴到学校的壁报墙上去。
我们又多印了许多份,拿到街上,一边散发一边演讲……
我的胸腔里像是燃了一把烈火,把我烧的口干舌燥,把体内的水分完全蒸发,滴不出一滴泪来,我只能呐喊,“尚思墨同学尸骨未寒,这血淋淋的就是日本人的罪证!……”
合唱团来完全是临时起意的,但这个时机也确实很合适。
他们敲着鼓,从学校出发,一路铿锵有力。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全国爱国的同胞们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抗战的一天来到了
前面有工农的子弟兵
后面有全国的老百姓
咱们军民团结勇敢前进
看准那敌人
把他消灭
把他消灭
........”
我们顺着人流加入到合唱游行的队伍当中,大声唱着“冲啊 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杀!”
这个杀字里面包含了我们所有的情绪,我们再也控制不住,眼泪已经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恶毒至此?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残忍至此?
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毫无人性至此!
越来越多的群众加入到我们这个队伍当中,我们哭着、唱着,把那些文字分发给所有人。这里面不光有我们春望社的人,还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不认识的,他们都加入到我们的队伍中来,我虽然不知道他们是谁,但我知道他们都是我们联大的学生,都是我们中国的青年。
……
这一天是累极了。身体累,心更累。
我回去躺在床上,脑子里像是走马观花,却怎么也睡不着。宿舍里有个舍友还没回来,大概是在彻夜读书,其他人都睡得鼾声四起。
外面沙沙地下起了雨,雨不大,但我更是睡不着了。要是以往,在这种黑暗里我会越想越害怕,但今天我反而异常的平静,毕竟,有的人在黑暗里,却给别人带去了光,有的人在光里,却带给别人无尽的黑暗。
长大真的是一瞬间的事。
从这一刻起,我相信我是支持宋涟楹去参军的了。
雨开始下的大了,我听着外面乒乒乓乓的声音,心里突然做出了一个决定。
第二天一早,我便匆匆爬起来,去教室上课,我最近落下了些课程,得赶紧补回来,不然考试会变成我目前的一大难题。
但我怎么也没法集中精力,过度的精神耗损和不好的休息睡眠让我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暮气沉沉。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我刚往外走了几步就感觉到腿软的不行,后背立马就出了一层的汗。
“没事吧?”路过的同学问我。
我摇摇头,“没事儿,谢谢。”
我找了个树下靠着,眼睛眯缝着看着来来往往的同学们,想着今天还要再去贴个壁报,昨天下雨肯定都已经给冲没了。
正准备歇歇就动身,就听着有人喊我。
我抬头一看,是宋涟楹。
“怎么了?”
他上前来摸我额头,“你发烧了,我背你去医院。”
我摆摆手,“不用,休息一会儿就好。你……们怎么过来了?”我这会儿才看到宋涟楹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子,立马正色起来,“是有什么事吗?”
“这是合唱团的副团长,顾晚小姐。事儿咱一会再说行吗祖宗!”说着,宋涟楹才开始给我介绍,紧接着便拉起我来放到背上,“你都快烧糊涂了,这么烫!”
我朝着那名叫顾晚的女子点点头。
顾晚立马打断了我:“梦回同学,先去瞧病,剩下的,咱们待会儿再说。涟楹,你们先去医院,明天我们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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