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理不在,为师帮你上药吧。”
沈确来时,问长海要了些为祁叙准备的伤药。
虽不多的几记,却下了重手,来回奔波必定难捱得紧。
姜淮安岁数要比其他几个师弟长几岁,加之除了刚拜师那两年,并未有过捶楚,此时更加难为情。
羞愧难忍。
“无妨,就让淮安记着这点疼,恐怕日后再想,也不会有了。”
姜淮安这倒说了句实话。
从前他在沈确面前是最懂事隐忍的大弟子,在其他师兄弟面前又是最不容犯错的大师兄。
鲜少与师父这般亲近,说些心里的话。
沈确的柔情比外面的风还要多变,只好说了一句,便用力拽过姜淮安的手臂。
转眼间,便被他夹着固定在自己膝上,好不羞人。
“师父~师父,您别——”
“怎么,出师了便不是我沈确的徒弟了?在师父面前害臊?忘了刚拜师时候,回回上药都躲在为师衣襟里了?”
沈确的话让姜淮安彻底红了脸,拜师还近在眼前,如今却要出师了。
那时自己不过十岁,万事万物都懵懂未知,却心思敏感谨小慎微。
师父牵着他的手,悉心教导,就这么跌跌撞撞成长起来。
“记得的,那时候还不敢哭,生怕师父不喜,所以淮安极羡慕五师弟和小师弟,疼了便哭,师父定舍不得下狠手的。”
姜淮安逐渐放松,任由沈确温暖的手指在身后涂抹,全当成最后一次。
说话也不再顾忌其他,和师父这些年的相处,绝非师徒这么简单。
是师父也是父亲,是兄长也是友人。
填补了他过去十年所有的空缺。
“少隽嘴甜会来事,该认错认错该认罚认罚,该撒娇邀宠也绝不吝啬,重责于他,为师是有不忍。关旎长在深宫,被皇后娇惯放纵,幸而本性纯善,又心怀宽广,今日这般责罚,竟还惦记着你的委屈。有他们,是为师之幸,也是你之幸。”
沈确上完药,拿过一旁的羽扇轻摇,让药物尽快干透。
难得和姜淮安如此亲昵,姜淮安是他收的第一个弟子,即将出师,难免感慨。
“当啷。”
重物落地的声响惊得姜淮安从沈确大腿滑下,慌乱穿好衣物起身。
“谁在门外!”沈确对着屏风外喊道。
理理下山去送刘璋,即便来人也无人通禀。
可这春园平日并没人敢擅闯,更别说胆子大到偷听二人说话。
庄少隽见理理不在,门又开着猜想大师兄必定在屋内。
刚想出声唤人,便听到沈确提及他的名字。
出于好奇心,他缓缓走近屏风,贴耳倾听。
还以为师父必定嫌弃他愚笨惹事,听到的却都是夸赞说辞,得意的欢呼雀跃,恨不得立刻扑进师父怀里。
可沈确接下来的话,犹如一记重锤将他彻底砸懵。
关旎怎会出身深宫?皇后娘娘又怎会骄纵于他?
师父到底在和大师兄说谁?
自凛园顺走的萝卜,准备拿给大师兄献殷勤,此时在地砖滚落两圈,如同他沉重不愿面对的心。
“师父,大师兄,关旎到底是何人?”
庄少隽也顾不上脚下萝卜,走进内室盯着沈确的眼睛问道。
“关旎是你的小师弟,能是何人!”
沈确依旧坐在平日姜淮安的圈椅里,目光沉沉回道。
庄少隽藏不住事,不比苏围城沉稳,若被他知道,日后与关旎相处也会尴尬。
师父和大师兄向来将他当做孩子,可他如今都做了师兄,不久还会是刘璋的师叔,师父便是这般信不过他?
庄少隽不依不饶道:
“好,那师父敢说,除了大师兄再无其他师兄知道真相?若是如此,少隽便认了。”
姜淮安生怕庄少隽冲动再惹恼师父,事关小师弟身份这等大事马虎不得。
他上前拉住庄少隽手臂,劝道:
“不得对师父这么说话,还有没有规矩,你先回去,师兄晚些时候再去暖园看你。”
庄少隽脑袋被关旎身份占据,尤其是师父的态度。
莫非其他师兄全都知道了?只瞒着他一人,那他不接受。
“大师兄,其他师兄也知道对不对?只瞒着少隽一人,是觉得少隽不堪信任,还是师父自始至终都将少隽当外人。”
平日惯会撒娇看眼色行事的庄少隽,此时却胡搅蛮缠,毫不讲理。
沈确告诫弟子不可妄言,便不能哄骗庄少隽,除了他俩无人知晓,这又置苏围城于何地?
“放肆!”
沈确拍着圈椅扶手腾的起身,对着庄少隽吼道。
“放肆也是师父骄纵,师父若不告知,少隽便亲自去问关旎,亏我冒着被罚的风险给他送棉垫,你们全都是坏人!”
庄少隽吸了吸鼻子,颇有一副不知死活的勇猛。
全都瞒着他一人,关旎也不是个好东西。
当初是他将关旎带回,本以为两人无话不谈,却这样瞒着他!
“少隽,休得胡言。”
姜淮安急切切吼道,他两眼一黑,这少隽平日的聪慧哪去了,怎么这般顽固。
“为师骄纵?今日便补上这些年对你疏于管教的亏欠,淮安,去把他的规矩取来。”
这便像是护犊子的父母,被人当众揭穿护子如杀子,下狠心好好管束一般。
当真是半分规矩都没了,倒不如那惹祸秧子关旎省心。
见姜淮安踟蹰,沈确再次吼道:
“怎么,是要为师亲自取来?还不快去!”
“是,师父。”
祁叙见长海半晌没回来,一直巴望着门口。
庄少隽走得快,长海追上的时候,已然进了春园。
等他快回到凛园,远远看见姜淮安拿着庄少隽的规矩去了春园,便一路小跑回来。
“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祁叙倒不知庄少隽是何缘故惹恼了沈确,只是让大师兄去暖园请规矩,必定轻饶不了。
这个五师兄怎么比他还会惹祸!
偏偏五师兄昨日还帮过他,他既知道了,还能装作不知?
“长海,扶我去春园。”
“公子,您身后好容易止血,稍一动弹又得裂开,您就当不知情,好好歇着。万一先生连您一起怪罪——”
长海上药之时,心颤手抖,再次裂开可就难好了。
祁叙却挣扎着自顾起身,捞起床边衣袍,说道:
“放心吧,师父舍不得再打我,只有我去,才能救下五师兄。”
长海叹了一口气,还是接过衣物,细心为祁叙更衣。
殿下和前些年全然不一样了,有气魄有担当。
质疑先生,理解先生,如今的殿下已初有帝王气概,假以时日再重返东宫,必定胸脯横阔,万夫难敌。
“呜——”
尚未走近,藤杖声和五师兄忍痛闷哼声便传了出来。
祁叙身后一紧,即便长海为他多垫了几层,这会儿也觉到伤口破了,黏糊糊沾在衣物。
他斜靠在长海身上借力,快走了几步。
庄少隽正趴伏在大师兄书房桌案,听见门口动静扭过头来。
看到关旎的那一瞬,羞愧和被最信任之人欺骗的感觉占据他所有思考。
庄少隽泪眼滂沱指着关旎吼道:
“滚出去,日后你我再无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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