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旨意即刻召沈确进宫觐见。
沈确仍是在进宫之前,先去了万佛寺。
皇上像是猜到他会先来万佛寺,命临安在此候着,故沈确畅通无阻的被带了进去。
双臂高高束起,手腕处已被磨出血迹,手掌被勒的青紫淤痕清晰可见。
身后流淌的血迹蜿蜒而下,将地面的干草染红一滩,脑袋低垂着安静的如同睡着一般。
沈确抬脚缓缓靠近,左手抱住祁叙将他托起,右手将悬挂的铁钩取下,祁叙便掉落在他的怀中。
血液回流的痛使得祁叙皱眉哼了一声,感受到了安宁温暖又安安静静缩在沈确身上。
沈确抱着祁叙坐在那张简陋的木板,掀开棉被见一只老鼠眼睛惊恐的四处观望。
随又将棉被盖上。
他将自己外衫褪下裹住祁叙,手指在他眉间来回抚着,脑子里全都是信中的几句言语。
他自爱上祁叙的那一刻起,便已知结局。
皇上对祁叙是怒其不争,有心磨炼,却从未动过真正废黜的心思。
祁叙身上肩上担负众生,又岂能属他一人,书院离别那夜,是他此生最为疯狂却不后悔的举动。
祁叙心悦于他,两厢情愿,他沈确此生无憾。
作为天子,祁叙可以有书院的过往,有民间拜师的过往,唯独不能有钟情沈确的过往。
只是他高估了皇上对祁叙的爱,低估了祁叙对他的爱。
“这世间情爱难得,曾经有过足以回味一世,阿叙永为确之君,亦为万民主。”
祁叙在沈确怀中逐渐转暖,不再冷的僵硬。
沈确做主唤来御医,以及留在万佛寺皇后身边的太监,亲自看着伤口被处理,重新换了干净衣裳。
这才头也不回的随着临安一起进宫。
祁叙陷入长久的昏迷,饶是上药疼的满头满脸的汗,都未有半分醒来的迹象。
可当沈确离开,祁叙咬着棉被,面容发紫的痛苦哀嚎响彻整个万佛寺,饶是后来逐渐平静,亦泪流满面沾湿棉被。
等他彻底清醒,亦是数日之后。
小太监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角子,一脸喜悦。
“殿下双喜临门,不对,今日除岁,算是三喜,奴才们也跟着沾了喜气,皆有赏赐。”
祁叙揉了揉眼睛,左右环顾,这不还是那间牢房?
除了那小老鼠不知躲哪里去了,与之前并无不同。
可稍一翻身,又觉察出不一样了,尽管结了痂,仍疼的火烧火燎。
这算哪门子喜事!
好几日未进食水,便是这碗角子也不愿多看。
今夜除岁,不知今年谁留在书院陪沈确,该不会只他一人吧?
“殿下您好歹吃几个,大婚礼节繁复,虽说皇上念在殿下重伤要求从简,可今夜是您的洞房花烛,没有力气如何成?”
小太监在祁叙跟前跪下,托举着仍旧冒热气的角子请求道。
压着身后重伤,祁叙眉头也没皱一下,起身将碗夺下放在一旁,冷峻如寒冰般质问道:
“什么大婚?说清楚!”
“回殿下,昨日圣上下旨,恢复您太子身份,今夜在东宫迎娶太子妃,礼部的人正在门外候着。”
从未享受过父皇疼爱之时,他只羡慕别的皇兄,如今父皇这般令人窒息又强势霸道打着为他着想名义的父爱,他又忍不住作呕。
这段日子他看透了太多,也放下了太多执念,一眼便能分辨出这是真的父爱还是打着为他好的名义,为雍朝安排一个听话的傀儡皇帝。
安排的很好,可他绝非听话之人,幼时不是,如今见识过高山,更不可能是。
“角子放下,让礼部的人进来吧,为本宫更衣。”
一身大红喜服,玉冠高束,加之广袖长袍更显矜贵倜傥清风朗月。
父皇生怕祁叙婚事不配合,安排了御前守卫近身跟着,还有无数暗卫躲在暗处,确保万无一失。
这个时辰余林婉尚未进宫,祁叙跟随礼部先行进宫,叩拜父皇母后。
再次回到熟悉的宫城,没有一丝一毫的眷恋,只有对书院及沈确的思念。
沈确,这便是你亲手将我推开,要我迎接的将来?
这错,我绝不轻易原谅,除非你亲口说你错了,再也不敢否认两人过去。
父皇一脸淡然夹杂着几分喜悦,母后华服依旧,却笑得勉强。
祁叙心中万般滋味,行过大礼之后,泪眼婆娑央求着要与母后单独小话。
皇上虽觉得不妥,如今要大婚了还不舍母亲,让人笑话。
可念在他这些日子在万佛寺受的苦楚,仍是准了。
祁叙深深弯腰叩首,犹如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对着皇后祈求道:
“母后,儿臣已心有所属,不能娶余林婉为太子妃。”
事到如今,皇后倒比想象中淡定,余林婉是最适合祁叙的女子,所以皇上一意孤行,她才并未阻止。
“是哪家女子?母后可识得?”
“母后不识,他乃沈家显允,匀峥书院沈确。”
皇后身子往后一靠,扶着额头半晌没开口。
怎会如此!皇上和玄峥那段不为人知又隐蔽的爱恋,尚且令她震惊至今。
如今她的孩子又怎能步皇上的后尘,喜欢上玄峥的徒弟?
天道轮回,这便是祁叙的劫数吗?
“母后识得,也见过,叙儿,你告诉母后你今后打算,绝不准许有一丝一毫隐瞒。”
皇后猜测定是皇上太蠢,识破叙儿感情便一棍子打散,才到了今日这般无法收场的地步。
倘若叙儿计划好了将来,说服了她,她便是拼出性命也得帮持。
人这辈子,若行尸走肉苟活一世,还不如早些去投胎,说不定下一世能如愿。
祁叙这才将他被二皇兄狸猫换太子,留他在南院被欺辱,以及如何被沈确救下,教辅指导他,一一道来。
皇后一开始只觉得祁叙与沈确接触不深,被他虚名所惑。
听完祁叙讲述,她便明白为何皇上急着赐婚,皇上怕是也清楚,用江山换沈确,他们的儿子也不见得愿意。
祁叙终究是与皇上不同的,他能给玄峥的无非是心的承诺,祁叙敢给沈确的,却比这江山还重。
“母后,儿臣不能害了余林婉,让她在这宫里孤苦一生,儿臣更不可负了沈确。”
“母后若肯成全,儿臣愿与沈确贫贱一生。”
祁叙丝毫未隐瞒,与最疼爱他的母亲掏心掏肺。
此时也只有母后能帮他。
“为何要贫贱一世?沈确如何不能与你一同安享盛世?起来,眼泪擦干。”
皇后自顾起身,轻抬眼皮觑了一眼祁叙,居高临下霸气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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