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还是去了司行旷的别苑。
银烛高烧,夜如白昼。司行旷半跪着给虞卿安上药。
相顾无言,但又感觉每一次对视,都说了万语千言。虞卿安将人从地上拉起,细致如她早就注意到了男人有些微颤抖的腿。
不想戳破他为自已营造的坚不可摧的外壳,虞卿安选择不说也不问,只是将人拉到自已身边坐下。
“小阿行?”笑靥如花地冲司行旷展颜,“我听姨母是这么叫你的,是你的乳名?”
这几日姨母也跟虞卿安说了不少关于司行旷小时候的事,那样一个少年老成,又温柔坚定的小孩儿,如今变成这样也着实是令人唏嘘。
可姨母也说若他不是变成这样,也就不可能有如今的日子了。
“只有你姨母和我的母亲会这么叫我。”司行旷无奈笑笑,这个称呼可真是很多年没有人叫了。
虞卿安看出司行旷的心事重,虽不能感同身受,但是也能想通,经历了这么多事,谁还能是个单纯的人呢?
将头轻轻放在男人膝盖上,故作随意地侧躺了下来,司行旷却被这一操作惊得坐直了身子。
虞卿安的手隔着衣袍轻轻捏了捏他微微发颤的膝盖,缓慢而有节奏地帮他放松着,缓解膝盖处的酸麻胀痛。
以为自已隐藏得很好的司行旷,此时一动也不敢动,时空好像凝结住了。
“摸着你的膝盖有点肿,是不是定制的鞋子不合脚,要不要我帮你改改?”
虞卿安没想到的是司行旷一把拍开了她的手:“回去吧,太晚了。”
情绪的突然转变,让虞卿安无所适从,刚刚她要回去,司行旷给她带过来,现在她关心他,怎么突然生气了?
“你怎么了?”虞卿安站在男人身后,没有说要回去的事,也没有生气他刚刚突然的脾气。
只是温柔而坚定地拉住男人的手,又问道:“你怎么了?”
司行旷内心纠结不安,好像被万蚁啃食似的难耐。
一方面他想要和盘托出自已做过的烂事,让虞卿安知道自已将要嫁给的人是什么样的货色。另一方面他怕,虞卿安知道了就会退缩会逃跑。
骨子里浸泡过的阴暗贪婪,让他握住了就不想放开,只想得到更多。
清冷自持的表象下隐藏的是阴鸷狠辣的恶魔,只想将眼前人拆吞入腹彻底拥有。
或者就将她关起来,关在一个只有他知道的地方,囚笼锁链,精致的房间,虞卿安与他就在那里一起共赴黄泉。
哦不不不,不能这样!司行旷突然觉得头痛欲裂,挣脱开虞卿安的手,滚到地上抱着头,不断捶打着自已的脑袋。
虞卿安立即觉察到不对,冲到门口:“影青,去找百里先生过来。”
自已则又折返回司行旷身边,用尽全力将他的手握住,抱他在怀里。
刚刚用了不少力气,虞卿安歇了口气,轻声安慰着暴躁的男人:“司行旷,深呼吸,没事的没事的。”
虞卿安身上淡淡的香味儿混合着药香,包裹住有些发狂的男人。
司行旷强大的忍耐力此时也忍到了顶点,尖锐的刺痛像被削尖了的竹子,一下下刮着他的头,搅动着里面每一根脆弱的神经。
“呃,头,头好疼……”几近晕厥的司行旷,喉头凝出嘶哑的低语。
虞卿安被吓得冰冷的手,在衣裙上蹭掉冷汗,才覆上了他的额头。
太阳穴连着额角处的青筋爆了出来,纤软绵柔的手指缓慢有节奏的帮他捏着。
虞卿安顺手将他的发髻松了,十根削葱似的手指穿过男人乌黑的发丝,找准穴位揉捏按压着。司行旷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头痛击垮,无力地靠在虞卿安身上,虞卿安又靠在小榻的桌脚边。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不等司行旷回复,百里就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看到司行旷这副样子,收起了本来的话,快步走来,探了探司行旷脖颈处的心跳。
又拉过男人的右手,探了脉搏,快而乱。
再看司行旷的症状呼吸气促,头痛欲裂。百里沉声问道:“今日发生什么了?”
虞卿安捡着重要地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今日我在公主那里,她焚了香,还用了水仙百合。”
“鹅梨帐中香?”百里心里已经有了考量,得到虞卿安的回答后,更是确定了自已的推断。
司行旷的嗅觉和味觉过人,带来的负面反应就是,遇到这种东西,会中毒更深,尤其是这种影响人心智的东西。
“可是司行旷进去的时候我已经将百合丢出去了。”虞卿安回应着百里,手里的按揉却没停下了,司行旷的神色也恢复了一点点正常。
百里看着二人这副样子,微微勾唇:“不是屋子里,是你,你身上的衣服被熏上了香,他一直跟你待在一起。”
虞卿安听了立马就要起身去换衣服:“这这这,唉,我应该想到的,就应该直接回去的……”
“别走。”可刚一起身,就被司行旷死死拉住了她的手,力道大得虞卿安觉得自已的手都快要脱臼了。
百里很懂眼色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司行旷:“你在这儿陪陪他吧,我先去……配点儿药,对配药,你等等再走哈。”
离开前关门时才看到司行旷狡黠的眼神。
确实头痛,却也没疼到无法忍耐的地步,不过是多留她一会儿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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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大内,玉芙宫正厅内。
新皇承佑端坐在上方,长公主站在殿中,低着头不敢看她这个弟弟一眼。
天子的威严与幼弟的亲切在一瞬间转换,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人的怒气。
“长姐,你这是何苦呢?那虞家姑娘也是无辜得很。”承佑面色不虞,话一出口就带着责怪。
元昭本就不是个好脾气的人,白眼险些翻上了天:“她无辜?呵,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骗骗你们男人罢了。你当我看不出她嫁给司行旷是图什么?”
“图什么?”承佑有些头痛地揉了揉自已的太阳穴。
“你别忘了,那虞卿安的父亲可是最大的边贸商人,曾经皇祖父在世的时候,施家就与东辽西夏多番贸易。
到了虞卿安父亲那一辈,更是做到一家独大,要不是她父亲早亡,这边贸我们根本不可能完全掌握在自已手里。
那边很多商户都只认她父亲,施家的商队。”元昭说着示意女使搬了椅子过来,也不等承佑允,便自已坐了下去。今日奔波一遭,腿酸痛得厉害。
见承佑没有说话,元昭便接着说道:“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早已将边贸的事,私下里交给了司行旷。再用我的婚事做饵,让他遮掩着直接打入西夏的内部,从里边儿瓦解西夏的皇权。”
元昭将承佑的计谋拆解了个七七八八,让承佑更对她刮目相看。果然是长在父皇膝下,最得宠的女儿,朝政之事认真起来也是头头是道。
长公主元昭只顾着说话,丝毫没注意到新皇承佑眼中逐渐凝结起的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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