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孟亦净一直都有怨恨。
早年的时候,孟家很穷。孟家夫妇在农村生下来孟斯南以后,就果断把孩子抛给了年迈的外公外婆,一走了之。
往后十五年,他们从来没有问过孟斯南一句好坏。
孟斯南虽然有父母,却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但他从来不怪别人,他很懂事,懂事到让人心酸。
他自身难保,还想着去拯救别人。
宁禅就是他救下来的。
他们知道彼此的一切,相约了要永远在一起。他们会在雨后一起看彩虹,也会在夏天一起跳进水里游泳,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69書吧
宁禅原本以为,他们会一辈子这样下去。
直到孟斯南十五岁那年,他的亲生父母,突然回来了。
却不是为了给他一个好的生活,而是因为,他们的小儿子,孟亦净,患上了白血病。
孟亦净需要骨髓移植,他们便把主意打在了孟斯南身上。没有问过孟斯南的意愿,直接把人带走了。
宁禅因为担心孟斯南,想方设法地也跟了过去。
而孟家夫妇得知了他们两个的关系以后,很是排斥,又因为需要孟斯南的骨髓,只能笑脸相迎。
孟斯南捐了骨髓以后,他们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孟斯南也是他们的儿子。这个儿子被他们抛弃了整整十五年。
可是孟斯南还是没有怪他们,只会微笑地接受一切。
孟亦净的病情一天天好转,孟斯南会在病房外看着孟亦净小小的身躯,然后扭过头告诉宁禅,“那是我弟弟,他快好起来了。”
宁禅很想问,你不怪他吗?
同样是爸妈的孩子,弟弟得到了所有的偏爱,而哥哥只配做一个移动的血包。
孟斯南说:“没有关系。”
他从来不会去争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父母的偏心已经摆在了明面,他却一句话也没有说过,而是站在病房外,笑着说弟弟会好起来的。
宁禅不知道他为什么能想得那么开。
换作是他,他会恨死这个弟弟的。
孟斯南却说:“他还那么小,他什么都不知道。父母的问题,没必要怪在他身上。”
然后他又说:“你别不喜欢他,等他病好了,他还要叫你嫂子,你不准甩脸色给他看。”
宁禅望着病房里瘦弱的小男孩,怎么也想不到往后这个人会成为他活下去的动力。
三年以后,孟亦净病情好转,出院以后就被孟家夫妇带走了。他们担心孟斯南会跟孟亦净抢家产,就提出要把孟斯南送走。
因为孟亦净不再需要这个哥哥了,所以孟斯南立刻就被抛弃。
他们说,孟斯南性向有问题,不配当他们的儿子。说得冠冕堂皇,仿佛那些强迫孟斯南捐骨髓的人不是他们。
宁禅知道这件事后怒骂孟家畜生,而孟斯南却平静地收拾好行李,然后拍拍他的脑袋,好笑道:“别骂了,人家又听不见。我们回老家吧,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在去机场的路上,孟斯南和孟家父母,一同出了车祸。
孟家父母当场死亡,孟斯南伤到了内脏,多处骨折,在ICU躺了一个周,还是离开了人世。
死之前,他一遍遍用沙哑的嗓音哀求宁禅活下去,求宁禅照顾好年幼的弟弟。
在夏天的暴雨来临之际,孟斯南死了。
他一辈子都在为别人考虑,可孟亦净甚至连他长什么样都记不清。
宁禅一直在想,要是孟亦净没有出生,那孟斯南就不会被父母抛弃,也不会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以后还被抓去捐骨髓。不用在孟家遭受那么多冷艳,也不会被送走,不会在路上出车祸死亡。
只要没有孟亦净,孟斯南会活得很好。
要是死的人是孟亦净就好了。十六岁的宁禅这样想。
所以就算孟斯南求了他很久,他也没有第一时间就把孟亦净接走。
孟家早期穷,但后期发了财,孟家夫妇死后,亲戚们一哄而上,分走了大部分家产。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孟亦净没有人要,最后由他舅舅被迫接手。
宁禅知道他过得不好,但宁禅不想见到他。
宁禅在外面游荡了三年,无数次想要一死了之,又因为孟斯南的话,逼着自己活下去。他太痛苦了,他需要一件事支撑着他活下来。
于是他把目光放在了孟亦净身上。
把孟亦净接回家,养起来,逼着自己放下恩怨,当一个合格的家长。
如果不是孟亦净和孟斯南长得越来越像,他可以永远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一辈子也不提起。他也不会越界,不会跟孟亦净上床,把两个人的关系变得一团糟。
事实证明,孟亦净真的是他的克星。
宁禅一时间思绪万千,回忆起过往种种,忍不住笑起来,“呵呵……斯南要是知道我们变成了现在这样,他还会让我养你吗?”
孟亦净只想掐住宁禅的脖子,问他到底有没有心。
“宁禅,”孟亦净每个字都在颤抖,“你既然想我死,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
“……”
宁禅沉默片刻,说:“我希望你好好活着,这是你哥的遗愿,我会替他完成。”
“所以,在你眼里,我究竟是谁?孟亦净,还是,孟斯南?”
宁禅呼出一口气,努力控制着情绪,“我说了,你就是你,我没有把你当替身。我知道你和他不一样。”
孟亦净只觉得恶心。
他被宁禅勾引了那么多次,他每一次都傻乎乎地上了套,实际上宁禅把他当成了孟斯南,他就是一个替身罢了。
替身……
真是最恶心的人戏码。
让他做一个死人的替身,更恶心了。
孟亦净今年二十岁,他心高气傲,追求他的人可以从这里排到法国。他想要的是一份完整的,无条件的爱,而不是作为替身,要一份属于别人的爱。
他冷着脸下了床,“滚出去。”
宁禅没动。
“我不管你和孟斯南约定了什么,总之,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陪你玩这种低俗把戏。”孟亦净背过身去穿上了外套,嗓音冷冽,“我不会当他的替身,你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恶心。”
宁禅下意识拽住了他的手腕,“你去哪?”
“你不滚,我滚,行了吧?”孟亦净甩开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宁禅呆呆地留在原地,像一个面对青春期孩子的家长,手足无措。
直到大门被人重重地关上,宁禅才回过神,拿起伞冲出门。
外面在下暴雨,现在又是深夜,孟亦净此时出门并不是一个好时机。他很担心,这么多年了,保护孟亦净已经成了他的条件反射。
也许他不是一个好哥哥,但他真的把孟亦净当成自己的亲弟弟。
整整九年,他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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