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苒动作一下僵硬,惊愕地看着余琴。
“就那么想当我儿媳妇呀?”
余琴笑的讽刺:“也是,我都成这样了,你不当也得当,不然以后谁来伺候我?”
任苒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然而,她的沉默和隐忍,并没有平熄余琴突如其来的情绪。
像是火上浇油,余琴怒意更甚,语气也愈发的尖锐刻薄。
“你很委屈吗?”
“你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委屈?”
“要不是你,我能成今天这样吗?”
任苒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车祸后,她不是没有自责过。
但冷静想想,自责无济于事,只会产生内耗,还不如付出行动,多做点实事。
禹大海和余琴也不止一次地表达过,意外就是意外,要怪也是怪运渣车司机不遵守交通规则。
可原来在他们心里,真正怪的人一直是她。
任苒不能说自己毫无责任,可……她只是喜欢禹斯年啊,就那么罪大恶极吗?
她张口无言,像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傻站着干嘛,到底给不给我喝!”余琴不耐烦道。
任苒将保温桶和盛出来的一碗汤摆在餐桌上。
余琴:“去把我内衣洗了。”
任苒像是没听见,垂着眼,目光空洞地盯着某处虚空出神。
其实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自尊心想她马上离开,理智又束缚着她双脚。
这是间三人病房,另外还住了一男一女,都是各种车祸中的幸存者。
伤情也都差不多。
住院时间一久,对彼此的事多少有些了解。
离余琴最近的大姐看不下去,开口说:“你差不多行了吧,人小姑娘也不容易,就是亲闺女也少有人能做到像她这样了。”
余琴一下愤怒:“这都是她作的!”
“嫌我们家高攀不上,又对我儿子死缠烂打……”
“余阿姨!”
任苒面无血色,嘴唇颤抖着说:“我没有死缠烂打,我和禹斯年是相互喜欢……”
“喜欢?”
余琴冷笑:“你觉得他现在还能喜欢你吗?”
任苒掐着手指不说话。
“知道为什么你俩很少在医院碰上吗?”
“因为他一看到你,就想到自己的不堪,就想到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造成……”
任苒看着余琴一张一阖的嘴,不敢相信从小疼爱她,把所有温柔都给了她的余阿姨,会把自己身上的刺全部拔下来刺向她……
疼痛令她想落荒而逃。
转身却看见禹斯年和许书香站在病房门口。
前者脸色苍白,难堪又沉默。
后者怒瞪着她,眼里却含着心疼。
任苒定住,眼底发红。
她最不想他们看到自己的狼狈,可他们还是看见了。
又或许,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一瞬一秒,是那么的漫长。
就在任苒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禹斯年大步走来,拉着她的手又大步离开。
许书香在余琴的眼泪中一步步走到病床边。
“老许,对不起……”
余琴号啕大哭:“我看着小苒被磨得没有一点生气,我真的快要心痛死了……她那么爱笑的人,现在都不会笑了……”
许书香扯出一把纸巾按在她眼睛上,自己也是泪流满面。
他们以为任苒坚持不了多久就会知难而退。
可她坚持了一个多月,半步要退的意思都没有。
那是她的女儿,她也疼,常常疼得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
禹斯年带着任苒,上了出租车,回到幸福里,他的家。
家里没人。
许久没好好收拾,乱得不成样。
禹斯年终于松开任苒的手。
“苒苒……”
还没开口,任苒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她急急地道:“余阿姨情绪不好我能理解,我不听他们说,我不听的……”
禹斯年沉默很久说:“那你听我说。”
“我打听过了,我妈这种情况,要安假肢的话,可能也得等一年以后。问题是好一点的假肢得二三十万,到时我不一定能赚到这个钱。”
“加上我爷爷,家里有两个行动不便的,光我爸一个人肯定照顾不过来。”
“运渣车司机是私人运营,赔了些钱给出租车司机后,一分钱都拿不出来……农惠险只能报销一部分,我妈她又没买商业险,原本给他们养老的那笔钱早就花完了……”
他越说任苒的心就越慌。
她用力掐着手指头,艰涩地表态:“我知道现在很难,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你相信我,一定会熬过去的……”
禹斯年点点头,“当然,生活再难也得过下去。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老年餐厅在这几个月里,基本亏钱,算上各种补贴的话也能持平。但领补贴需要走流程,时间比较长,只能先往里垫资。”
“预制菜推得很慢很慢,竞争也比较激烈,盈利遥遥无期。”
“把水果店转让出去后,我爸妈暂时没有收入。”
“这就是我和我们家的现状……”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用力蜷一下又松开,黯沉的目光看着她,喉咙发涩道:“你还想和我一起面对吗?”
任苒怔然。
她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就好比禹斯年在前面跑,她光着脚在后面追,脚底被扎得血肉模糊,他看见了,也停下了。
但只是很寻常地问她:“还追吗?”
她要喊疼,显得矫情,毕竟没人逼她。
一切都是她自愿的。
可不该是这样的……
是他给了她希望她才追的,是因为爱他相信他她才追的……
可她说不出来。
禹斯年仍然平静,甚至是冷漠。
他说:“这段时间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我很感动,也很愧疚。”
“但是任苒,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选择权交给你。”
“是知难而退,还是陪我一起面对,你自己选择。”
他又说:“知难而退我不怪你,要一起面对的话,我们可以马上结婚。但我要说清楚的是,我可能没办法支持你读研,可以的话,我希望你能放弃学业帮我照顾家里……”
任苒心脏骤然紧缩,四肢百骸因为突然缺血而麻木冰冷。
她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什么呢?
禹斯年只是在陈述事实。
字字句句都是摆在他们面前的现实。
不然她想听什么呢?
听他画饼,不切实际地许诺未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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