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常渝伸出俊秀的手指握住她的掌心,轻轻捏了捏,默默给她安慰。
段承川夹了菜进自已碗里,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般说道:“你能将他的话牢记在心里,令尊应该很欣慰。”
自黎桑以颜归的面貌重逢他以来,男人的一言一行便与从前给她的印象大相径庭。
对曲阳候府娇滴滴的世子夫人,他是霸道温柔,甜言蜜语又百依百顺的。
而面对可能与黎桑有瓜葛的颜归,却是嘲讽不耐又冷言冷语的。
这倒是第一次,他这样和缓地与她说话。带着安慰,不着痕迹地传递着抚慰人心的力量。
黎桑勾了勾唇。
她的眼光从来不会错。
他骨子里,便该是这样一个温暖的人。
只是,若是不这样执着于她就好了。
黎桑叹了口气,默默干完了两大碗白米饭。
吃完后,几人便继续动身。
他们打算在天黑前赶到萧城,在那里留宿。
再走一个多时辰,便是流水镇。
离萧城已然不远。
几人本没打算多留,却在途经一条街市时,注意到了热闹的一角。
黎桑原本只是好奇扫了两眼,却在看到对方挂出的旗帜招牌时,停住了脚步。
仁义赌坊。
这不正是午时听到的那家赌坊吗?
她思索了片刻,“走,过去看看。”
常渝自然没有意见。
段承川停顿了片刻,也抬腿跟了上去。
摊位的老板,是一位高个青年,穿着短打,蓄着短须,正热情地吆喝着。
“来瞧一瞧看一看啊,仁义赌坊回馈新老客,新玩法规则简单,十压九胜,一本万利了啊!各大镇街皆有开设分店,欢迎大家前往。”
人群中有人开始议论。
“是真的是真的,我们村头那麻赖子前几日去了,捧了好几百两银子回去哩。”
“那我还见有人输得精光连祖产都卖了呢!他们开赌坊的当然说得好听,哪里有白让你捡钱的好事儿。”
黎桑赞许的点点头,看来清醒的人还是有的。
她也不想再耽搁时间,正想提步走人。
人群中忽然钻出一个十七八岁的俊俏少年郎,唇红齿白,黑眸清澈得亮眼。
他好奇地看着那吆喝的短须青年,“叔,我想挣钱给我娘治病,能让我玩两把吗?”
“当然可以啊小兄弟,我现在就给你开一把。”
少年咬了咬唇,似乎是拿出了仅有的积蓄,狠狠心全都押了上去。
“好嘞,买定离手,咱们马上开始。”
周围的人纷纷凑上前去瞧。
黎桑蹙了蹙眉,决定再看看。
很快,人群爆发出欢呼和惊叹。
少年赢了,还赢得不少。
他稚气地笑出两个梨涡,俊秀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开心。
“果然,这样的玩法十分偏向赌客,赢面至少有七成。”
人群中有时常出入赌坊的资深赌客忍不住激动地与身旁人交谈起来。
更甚者,已经跃跃欲试想要挤开少年亲自上手。
然而少年并没有拿钱离开。
一次成功,便会忍不住的想要第二次。
成年人尚抵不住这样的诱惑,更何况这样一个看起来干干净净,涉世未深的少年郎。
很快,他便兴奋地想要再来一局。
却被摆摊的青年阻止了。
“我这只是体验的摊位,宣传我们仁义赌坊的新玩法。你若是还想玩,可去就近的赌坊点,那里随时欢迎你。”
少年捧着赚到手的银子,面露可惜。
随即又扬起眉梢兴奋道:“好,多谢叔。”
他一退开,人群便挨个涌上。摊位前瞬间挤满了人,个个叫着嚷着要下注。
少年抱着银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正要往前走去。
忽然被人叫住。
“小兄弟。”
他疑惑转头,见是两高一矮的三个陌生人。
黎桑见对方粉唇紧抿,澄澈的眸子露出警惕,忙解释道:“放心,我们不是要抢你的银子。”
她走近几步,尽量让自已的表情真诚和善,以免吓到他。
“你方才说,家里有个生病的母亲?”
少年迟疑地点点头。
黎桑叹了一声。
“听哥哥一句劝,拿了这些银子便回家,莫要再去赌了。”
他局促不安地低下头,“我,我平日里不赌钱的,实在是娘亲病得太厉害,家里又缺钱......”
少年抬眸,一双鹿眼怯生生的,“听说仁义赌坊的新玩法赚钱简单,我才想来试试的。”
黎桑沉默片刻,仿佛看到几年后原本纯真的少年染上赌瘾,一身潦倒的未来。
她掏出袖口中的钱袋,鼓囊囊一团,递到少年手中。
“这些钱,应该够给你娘看病了。但是给你的前提,是不许再去赌了,知道了吗?”
少年两只手掌捧住钱袋,有些不可置信。
“给,给我的吗?”
“对,重复一遍我说的前提。”黎桑板着脸,好似一位严厉的夫子。
少年讷讷道:“前提是,不许再去赌了。”
69書吧
黎桑满意地笑了,摸了摸他软软的发顶。
“乖孩子。”
为了防止他中途再去赌坊,黎桑几人送他回了家,也见到了那位卧病在床的母亲。
妇人身形消瘦,对着他们千恩万谢。
黎桑客气了几句,便与少年道了别,继续往萧城的方向走去。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对母子的相处方式有些怪怪的?”
走出一段路后,黎桑终于问出了一直疑惑的问题。
“是有些奇怪。”常渝思考道:“客气有余,亲近不足。甚至那妇人对儿子有些过于...”
“过于恭敬。”
常渝正觉不知该如何形容那种感觉,一直没出声的段承川一针见血地接了话。
黎桑眼神古怪地看他,“常渝说的是妇人对儿子的态度,又不是儿子对妇人的。”
段承川呵了一声,又恢复了那股熟悉的嘲讽意味。
“就你那看人的眼神,还敢到处撒钱救苍生。哪日被人卖了,别求我救你。”
“放心吧,不会有那么一天。”
黎桑不服气地怼他,气鼓鼓拉着常渝的手腕走在前头。
“走走走,跟他待一块真是晦气。”
常渝轻轻弯唇一笑,倾国倾城。
底下的手不经意间触到女子滑落的掌心,轻轻捏了捏。
段承川对她的嫌弃不以为然,仍然悠闲又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
而就在几人离开没多久,方才那少年走出屋内。
清澈的乌眸扫了常渝,而后定定落在那走得欢快的矮个男人身上。
倏然间,少年唇畔缓缓勾起一抹笑。
硬生生将那纯真冲散,独留一丝若有若无的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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