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京城大约五日路程的泉州,春的气息似乎比别处来得更早些。
热闹的街市头,搭着一处偌大的舞台架子。
几位衣着单薄的舞女献完表演后,妖妖娆娆地退了下去。
“来了来了,渝公子要出来了。”
激动的声音有男有女,此起彼伏。
恰这时,一道清亮好听的疑惑女声插了进来,“渝公子是谁?”
先前说话的男人往后头一瞧,见是一相貌极其普通的女子,略有些失望,兴趣缺缺道:“相风楼的公子,今晚就要挂牌卖身了,这不出来造势引客么。”
那女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小姐,你怎的在这里?曹大哥订好上房了,咱们快些过去吧。”
盈香挤进人群中,对着方才说话的女子催促道。
女子转过头来,平平无奇的一张脸,肤色略黑,唯有一对黑亮的眸子尚算得上灵动。
此人正是悄无声息消失在京城,令段承川一顿好找的黎桑。
三人自五日前从京都出发,一路风餐露宿,几乎没怎么休息好。
等到了这距离甚远的泉州,黎桑才稍稍歇一口气,打算休养整顿一番再继续出发。
曹风打听了附近最好的客栈,就在订客房的功夫,黎桑就被街头的热闹吸引了。
听了盈香的话,便打算回去。
正此时,一道悠扬的琴音徐徐响起。
紧接着的,是带着空灵清俊的唱腔,并无多少气力附着其上,却直击耳膜,震颤心灵。
黎桑倏地停下脚步,不自觉回头往台上望去。
四四方方的唱台上,着红戴绿的舞娘已经退了下去,不复先前的艳俗喧闹,无端透着一丝文雅之感。
唱台中央,一清隽男子眉目低垂,细长手指轻抚着琴弦,气质淡雅如玉。
倏然抬起脸来,精致的眉眼明澈,眼尾勾勒出细长的弧度,温柔又多情。
饶是黎桑眼界奇高,也不得不赞叹台上之人着实是难得的美男子。
她忍不住驻足欣赏了一阵,身旁的盈香也听入了迷,忘了催促。
听着听着,黎桑忽然想起方才听人说的,他是相风楼的公子。
即便黎桑不知相风楼是何处,只听挂牌卖身这句,便能轻易猜到是什么样的地界。
一时间,她的脸色有些古怪,又有些惋惜。
这样一个看似一尘不染之人,却是来自最腌臜污浊之地。
一曲结束,清隽公子嘴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抱着琴优雅下台。
一位个子瘦小,面相灵活的小哥脚步轻快地上到台前,嗓门奇大。
“今夜相风楼,渝公子初次挂牌,相会有缘人,期待与各位不见不散。”
小哥又不停歇地说了一连串对那渝公子夸赞的话,才退下了台去。
身旁的人逐渐讨论开来。
“这清竹阁与相风楼竞争了这么久,这回相风楼打出了渝公子这张王牌,怕是赢定了。”
“哟,老兄懂得这般多,莫不是也好男风这一口?”
“嗐,哪里,听个热闹罢了。这渝公子长得这副模样,若是个女子,今晚我定要争上一争。”
“男子又如何?瞧他那身段相貌,哪个女子比得过?”
人群中的谈话逐渐往低俗的方向而去。
黎桑蹙了蹙眉,最后望了眼那男子消失的方向,惋惜了一阵,才对一旁的盈香道:“走吧。”
曹风替黎桑订的,是环境极佳的上等房。
推开窗子,视野开阔,周边热闹的几条街市都可尽收眼底。
黎桑抵着香腮,漫无目的地欣赏着风景。
远离了京城,那股紧张的情绪逐渐卸下,倒也有心情边游走边赏玩。
忽然,她的视线一顿。
隔着一排屋顶的另一条街道上,出现一队花花绿绿的马车。
黎桑看见了前边赶车的小哥,正是方才在台上招揽客人的相风楼小厮。
那么马车里的,定然是方才的表演队伍无疑了。
不知哪辆车里坐着那位清润如玉的渝公子呢?
黎桑百无聊赖地猜想着。
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
因为,那位渝公子,在下一刻便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他不知为何下了车。
修长的身影越过身边几个比他矮了一头的人,目不斜视往前走去。
黎桑顺着他走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位中等身材的男人,正拽着一约摸十二三的小姑娘,试图将她拉进不远处的秦楼楚馆。
69書吧
看那情形,似乎是要将她卖进烟花之地。
那位渝公子几步走至小姑娘身侧,将她护在身后,不知与中年男子说了什么,还递给他一小只钱袋子。
中年男子走了。
颀长清俊的男人微微俯下身,应是与小姑娘说着什么 。
距离甚远,黎桑虽然看不清他的面容,听不到他的语气,却莫名觉得他应当是温柔的。
没多会儿,小姑娘捧着双手给他作了个揖,看动作好像很是感激。
清风朗月的男人上了马车,逐渐远去。
黎桑食指无意识地点着下巴,忽然生起了一丝兴趣。
她哒哒哒跑去敲开了盈香的房门,一张无甚亮点的脸上嵌着水眸亮晶晶。
“盈香,今晚咱们出去快活快活。”
泉州相较于京城,民风更为开放。
瞧这纸醉金迷,男来女往的夜便可见一斑。
黎桑在人皮面具伪装的基础下,又梳了男子发式,添了两笔胡须,丑得很有特色。
即便是她那早逝的爹娘来了,盯着看上半天,也九成九是认不出来的。
她拉着同样扮作男子的盈香,随着人流兴致冲冲地涌进热闹非凡的相风楼。
曹风手脚僵硬地跟在身后,每走进两步都要深吸一口气。
他行走江湖多年,去过的地方数不胜数。却唯独这南风馆,从未踏足。
若不是为了黎桑的安全着想,他是如何也不会跟着进来的。
进了里头,黎桑才发现,她的男装扮相属实有些多余。
只因来的人里不仅有男客,更是还有三三两两的女客,显然是来者不拘。
几人交了双倍的茶位费,便被安排到了二楼视野极佳的雅间之中。
“小姐,竟真有女子来这种地方啊?”
盈香瞪着眼望向楼下往来的人群,三观被不断刷新。
“这有什么?”黎桑吹了吹胡子,一副我是大爷的模样,“男人来得,为何女人便不能?”
她指着对面雅间那被几个小倌倌围着伺候的女子,高深莫测地问盈香,“你猜那叫什么?”
盈香疑惑,“什么?”
黎桑:“吾辈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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