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丞相将青词拿在手中,沉默良久,才缓缓问道:
“此事可还有其他人知晓?”
隋炎看向陆丞相,从他丝毫不慌乱的面色神情上已经猜到了一二。
看来今日自己是走不出这丞相府了。
他长吁一口气,故作激昂地说道:
“我已事先安排三个亲信,持我所书密信在府中候命。若过了戌时我还未归府,他们便会立即出发,将信送往宁王府。”
陆丞相一看时辰,戌时已近尾声,他来不及与隋炎多费口舌,立即命人将他看押起来,然后自己带领一众亲卫,直奔隋炎家中而去。
陆丞相来到隋府,对管家和家丁严刑拷打之下,终于有人吐露,今夜确实有三人从府中骑马离去了。
他又立即率人兵分几路,从各个方向追踪探寻,未及天亮,三人便悉数被抓回,从他们身上搜出密信一封后,全部斩杀。
69書吧
第二日,皇上下旨,隋炎行事敷衍,秋祭青词错漏百出,对天地神灵毫无敬畏之心,赐死。府中家眷流放蜀地,永不得释。
他没想到的是,隋炎心思缜密,行事向来习惯做两手准备。
在前一日,他就已经派人持密信去往了云南。
同时,也在府中用一日时间,将自己所熟知的从前归于东宫的朝臣列了一个名单,再将自己的怀疑写在拜帖之中,同时送往各位大人的府中。
收到拜帖的朝臣们,本来对帖中所言之事将信将疑,一时难以下定论。
可第二日,皇上赐死了隋炎,众人顿时人心惶惶,对此深信不疑。
因为他们心中的皇上仁心仁德,对朝臣向来包容,连从前倒向定王的大臣都不曾过多为难,又怎会为了一篇青词将隋炎赐死?
众人一合计,由礼部尚书裴俭带头,写了折子,其余二十余人在折子上联名,折中所书只有一个请求——面见陛下。
这日天上忽然风起云涌,滚滚黑云压顶而来,将天光遮得严严实实,白日里大殿中也昏暗无比。
太后坐在乾清宫的前殿里,手里拿着朝臣们的联名奏折,心神恍惚。
看来是瞒不下去了。
太后年轻时,曾师从邬氏后人学习书法,深谙柳公书法心得,临摹字帖更是惟妙惟肖,一如真迹。
皇上从小在母后的耳濡目染之下,也对柳公之字颇为推崇,一心跟随母亲苦习柳体。
多年的教习和观摩,太后对模仿陛下的笔迹自然信手拈来。
可她百密一疏,忘记了隋炎与陛下间有此小典故,让他看出了破绽。
太后向后靠坐在木椅上,微微合眼,用手揉了揉头太阳穴,只感到头痛欲裂。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如今前朝的形势已剑拔弩张,光费些口舌怕是压不住那些情绪激动的朝臣了。
她突然停下了手中动作,睁开眼,带着一丝希望的神情,看向旁边的张公公。
“皇上今日醒过吗?”
张公公连忙跪倒在地,沉痛地答道:
“回太后,不曾醒过。宫人来报,陛下上次醒来,已是前日了,不过也只清醒了片刻,什么都没说,便又昏了过去。”
希望还是变成了失望。
皇上自三个月前,突然晕倒,便一直没下过床。
进宫诊治的御医召来了一拨又一拨,他们也莫衷一是,说不出个所以然。
有人认为是热性病,高热引起了肺腑感染,病源深入脑髓,导致陛下失去了意识。
也有人认为是血脉不通,气血瘀堵,最终循回不畅,无法供给头脑,才引起昏迷不醒。
更有甚者,认为陛下是中毒所致。
猜测有许多,可有效的治疗手段却没有。
御医们各种尝试,变换药方,开针放血,连解毒的各种药丸也给陛下服用过,却依旧不见起色。
太后命人传口谕,御医们吃住在宫中,皇上康复前,任何人不得离宫。
皇上刚开始每日还能清醒一阵,说些话;到后来便隔几日才醒来片刻,也无法言语了。
如今瞧着皇上这病情是每况愈下,难以好转了。
太后长吁了一口气,看来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
她心中思虑万千,没有头绪。
敞开的大殿外,急匆匆跑进来一个宫人,他疾步走至太后跟前,禀告道:
“启禀太后,左丞相陆秉在殿外求见。”
太后眉眼微微动了一下,深邃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柔情。
她坐直了身子,用手将深紫色的金云裙摆向下梳理整齐,高高抬起的面容上虽已可见几缕皱纹,却依旧能流露出年轻时的温婉仪态和姣好容貌。
她面色沉静,冷冷说道:
“宣!”
陆秉来至殿前,毕恭毕敬地跪下向太后请安。
他眼神上移,稍稍瞥了一眼,可殿内光线暗淡,又未掌灯,他看不清她的面容,更不知晓她的神情。
只听到殿上幽幽传来太后的声音:
“陆丞相,如今前朝局势如何?”
“太后放心,前朝无事。隋炎之事已经平息,其余之人也......”
他话还未说完,太后手中的折子便扔了过来,正正飞到他的面前。
“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陆秉捡起地上的折子,翻开看了看,眉头渐渐皱起。
难怪方才在自己进宫时,见到许多朝中大臣齐刷刷一片,跪倒在午门外,陆秉为了避嫌没有上前与众人碰面,而是绕道东华门进宫。
现在看来,他们长跪午门外,不见陛下怕是不会轻易离去。
陆秉沉思片刻,才抬头问道:
“那太后现在作何打算?”
太后眉头紧锁,心乱如麻,仍旧理不出头绪。
“本宫一介妇人,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料理这局面。依陆丞相的意思,该如何啊?”
陆秉没有丝毫犹豫,他面无惧色,坚定地看向太后。
“臣以为应当马上立太子,万一皇上不幸大薨,太子即位,太后摄政,不违宗法,也可保朝堂稳定。”
太后沉默了。
皇上登基不足三年,追封了太子妃为皇后,此后一直不肯再立后。
太后着急不已,为皇上选了两名世家女入宫,侍奉圣前。
万幸有一名世家女得皇上临幸,怀上了龙裔,几月前才刚刚生下一名皇子。
可皇子如今不足半岁,还是个吃奶的娃娃,立他为太子,那可想而知,此后这天下的统治权便要一直把持在太后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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