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王送别了传旨公公,立马把家中的情况告知了裕柔。
裕柔长吁一口气,她已经不奢望徐家还能如当初般荣耀显赫了,如今只要所有人能保住性命,她已然觉得心满意足了。
当宁王将回京为皇上祝寿的旨意告诉她,她并未觉得高兴,甚至不愿意同去,因为京中已经没有她的家了,回去不过是徒增伤感罢了。
宁王看出了她的伤心,走过来搂住她的肩膀。
“裕柔,你一定要随我回京,而且要速速收拾行李,我们马上就出发,这样我们才有足够的时间绕道河南,去见一见你想见之人。”
裕柔这才反应过来,眼中含着泪水,又开心地笑着点点头。
此行宁王并不打算带上凌霄,毕竟裕柔要去河南见父母亲,想必定玉也与徐夫人在一起,几人的关系如今理不清道不明,见面只怕也让他难堪。
可凌霄知道了王爷和王妃的行程,更加坚持要同行。
他只想去看一眼定玉,知道她平安就好,绝不做他想。
宁王拧不过他,也只有同意了。
一行人日夜兼程,不过十余日便赶到了河南。
那日马车正行驶在官道上,裕柔掀开马车帘,眼前是一望无际的金色稻田,在风的吹拂下,稻穗像海潮一般向远方漫延而去。
裕柔顺着稻浪望向尽头,一个模糊的身影在远处若隐若现。
待马车行得更近一些,她看见父亲穿着粗布麻衣,佝偻着身躯,在努力割着稻穗。
裕柔心中如刀割般疼痛,眼前的父亲枯瘦如柴,苍老憔悴,每割完一穗都要步履蹒跚地艰难向前移动再割下一穗,哪里还有当年威风凛凛,气吞山河的将军雄姿。
裕柔不等马车走得更近些,她一边大叫着停车,一边跳下了马车。
马车还未停稳,她差点摔倒在地,宁王一把扶住了她。
可此时她什么都顾不上了,甩开宁王的手,踉踉跄跄地跑向了田里的父亲。
田埂细长,雨后湿滑,裕柔一不小心踩空了,滑倒在田边的空地上。
父亲抬眼往这边看了一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定了定神,确信那个摔倒在地上的正是他心爱的小女儿。
他也踉踉跄跄地跑过来,一把把裕柔搂在怀中,查看她有无摔伤,一如小时候裕柔跌倒时他抱起她那样,充满了慈爱和心疼。
裕柔霎时泪如雨下,紧紧抱着父亲不肯松手。
待宁王走至跟前,徐勐才强行把裕柔拉开,语气轻柔地责备道:
“柔儿,你都出嫁一年多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似的哭哭啼啼,叫别人看见了笑话。”
裕柔抹抹眼泪,撅着嘴说道:
“谁笑话我呀?”
说完她抬头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宁王。
宁王忍不住笑了笑,然后转瞬间又收住了笑容,严肃恭敬地向岳父大人行了行礼。
徐勐见状,立马跪下叩首,向宁王请安。
这倒让宁王都有些不自在了,他连忙扶着岳父起身。
裕柔见了有些不满,嘟囔着:
“父亲,你不必跪他,宁王殿下不拘小节,才不在意这些礼数呢。”
徐勐愣住了,他不知裕柔和宁王两人平日里就这样随意,心中不免惶恐。
不过宁王听到此话,并未生气,也未做出回应,只笑着伸出手在裕柔的头顶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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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勐见此才算放下心来,裕柔成婚这么久还能这般随心所欲,口无遮拦,想必宁王是疼爱包容她的。
此时裕柔左右看了看,又向父亲问起母亲和哥哥身在何处。
徐勐一边收拾镰刀准备带裕柔和宁王回住处,一边讲述了家中人的近况。
裕柔这才得知,母亲自从来到这里身体就一直不好,缠绵病榻,定玉则在家中照顾。
而哥哥徐长青,当日在宫中领受杖刑时,念及父亲年龄大了,五十杖下来怕是连命都难以保住了,便请求代父受刑。一百杖棍子下来,腰部以下早已血肉模糊,虽然后来得幸捡回一条命,可双腿却已无法行走。
裕柔听父亲语气平缓地讲述着亲人的惨状,久久不能平静,她心中怒火升腾,可又不知道是谁将徐家害成这样,该找谁去算账呢?这种无力感使她愈发难受。
来到父母的住所,裕柔才知道,这不过是两间漏风又漏雨的茅草屋。
泥土敷就的灰墙早已开裂,屋顶的茅草也生霉发黑,未干的雨珠带着潮湿的霉味,顺着茅草滴落到屋内。
母亲就躺在里面,身上盖着单薄的被衾。
看到裕柔进屋,她满眼惊喜,用尽力气想坐起来,却动也动不了,只换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裕柔见此场景,只觉得双腿发软,她跪倒在床榻边,抱着母亲痛哭起来。
定玉正在旁边一间屋内给长青擦身子,突然听到隔壁的哭声,闻声过来,才看到是小姐和王爷来了,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
她走过人群,看到一直望着她的凌霄,忧伤地低下了头。
定玉抱着裕柔安慰着她,徐勐和宁王也在一旁劝解,不可再哭,这样只会让母亲更加伤心。
裕柔忍住眼泪,她知道,这个家中的每一个人都在遭受苦难,而他们又是那么坚强不屈地活着,自己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呢。
裕柔和母亲又说了好一会儿话,才想起来哥哥长青还在旁边屋子里,而他瘫在床上只能听着这边的动静干着急,心中一定很难受。于是忙和母亲交待了几句,就去往哥哥的房里了。
只见他面如土色,形如枯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靠在残旧的土墙上。
裕柔小心翼翼地和他说着话,生怕触痛了他心中的伤口。
她假装轻松地拉着他撒娇,和他说一些过去常开的玩笑,他也只是勉强地咧咧嘴,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在此处只待了半日,宁王便催促着裕柔要上路了,他们此行绕道已经耽误了不少时日,若再耽搁下去,怕是要误了皇上的生辰。
裕柔不愿离去,她舍不下病重的母亲和哥哥。
于是宁王留下了不少银钱,又命两个随从留下,一人去城里请郎中来为裕柔母亲和哥哥医治,一人去请工匠来重新修缮房屋。
待安排妥当,裕柔才依依不舍地与父母兄长告别。
裕柔最后找到定玉,说自己会留两个使唤丫头来照顾母亲,劝说定玉跟自己走,待上京给皇上贺完寿,再同回云南,自己一定会给她一个名分。
定玉听完后,苦笑着说道:
“小姐,不必了,我已经与长青少爷成亲了,现在我是你的嫂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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