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如南见妹妹着急忙慌地跳下车,跑回府中,还以为她当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非拿不可。
可裕柔回来后,如南只见她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檀木盒子,仿佛是首饰妆奁,她不由得摇了摇头,只当裕柔还是小孩子一样。
裕柔看了姐姐一眼,见她并未问起这是何物,便没有主动提起,只是将它转身塞进了自己的行李里。
马车晃晃悠悠走了一个时辰,才到了皇宫里。
刚进宫,便见到了一位祭祀司的主事,他在此等候多时,专门负责太子妃治丧事宜。
他将二位王妃带至东宫,向她们细说了丧制礼仪,又命人拿来两套守孝白服,请两人换上。
最后他才告知二人,太子妃的出殡时辰定在三日后的卯时,届时他会提前过来安排仪仗和宫人抬棺。
裕柔和如南仔细听着主事的话,并一一记下,待他交待完毕,才恭敬地将他送了出去。
此后三日,裕柔和如南轮流守在灵堂里,棺前不曾离人。
这日深夜,裕柔跪坐在棺木前,打算将最后一沓元宝纸钱放进火中烧尽,按祭祀司的主事所交待,子时过后便不再续香蜡纸钱等物品。
在旁侍立的宫女想过来帮忙,却被裕柔屏退了。
过了今晚姐姐便要下葬了。
一想到姐姐素来最怕黑也怕冷,却要长埋漆黑冰冷的尘土之下,裕柔心中怅然不已。
她将紧密叠在一起的黄元纸,仔细地一张一张分开,慢慢放进火盆之中燃烧,好似动作慢一点,让火烧的更久一点,天就不会亮,姐姐也不会离开似的。
她沉浸哀伤里,久久不能平静。
当她丢完手中的黄元纸,目光依旧望着燃烧的火盆出神。
待火光渐减,她正伸手去拿侧边的纸元宝,突然发现有人在一旁,和她拿住了同一个纸元宝。
裕柔本以为又是宫人来帮忙,可待她缓缓转过头一看,才发现是太子殿下,两人目光相对。
裕柔连忙松开了手,避开了他的目光,转头看向火盆里。
两人沉默了半晌,裕柔才开口说道:
“我以为太子殿下不会来了。”
太子回过神来,将手里的纸元宝丢进了火盆之中。
“我这几日忙着为先帝料理后事,加之前朝事务繁忙,实在是抽不开身,钰和明日便要出殡了,我理应过来送她。这几日辛苦你和成王妃了。”
裕柔没有应答,只将剩下的纸元宝都丢进了火中。
太子随手捡起地上的木条,将一堆元宝搅动了几下,盆中顿时火势冲天。
猛烈的火光,带着干燥袭人的热气,在裕柔和太子的脸上闪动。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小时候。
有一日,众人在太子东宫上学,先生让大家默书,全部写对者才可放学归家,未写出者不得用晚膳,须留下继续诵读。
裕柔一时贪玩,便没有认真读写,想着平日里先生也只是吓唬吓唬众人,不曾真的有惩罚。
且宫中有规矩,众世家子弟在东宫求学,晚间必须归家,不得留宿,这让裕柔更加有恃无恐了。
可偏偏那一日,先生就真的生气,将她留下了。
姐姐钰和不放心裕柔独自一人,不敢离去,只让如南回家告知父母一声,自己便主动留下陪妹妹默书。
等裕柔在姐姐的帮助下,勉强将那文章默写出来时,已到了深夜。
先生看后,虽仍不满意,倒也不再为难裕柔了,毕竟此时天色已晚,自己也得回家用饭了。
他将纸卷重重地往裕柔手里一塞,转身气呼呼地离去了。
站在一旁的钰和见先生走远了,这才松了一口气,拉着裕柔打算赶紧出宫。
两人正准备走时,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在喊裕柔的名字。
一回头,见到是太子和宁王,二人正鬼鬼祟祟地从转角的墙后面钻出来。
太子走到跟前,开心地说道:
“我们在后面等半天了,先生已经走了,你们到现在还未用晚膳,一定是饿了,我从厨房偷来了几个红薯,我们去后院烤来吃如何?”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来几个还带着泥土的红薯,一脸兴奋地展示给两姐妹看。
裕柔一听,笑得合不拢嘴,激动地点点头。
她此时早已饥肠辘辘,饿得头昏眼花,别说香甜的烤红薯,即使是生红薯她都恨不得拿起来啃两口。
可钰和却面露难色,此时已是深夜,再不归家恐怕父母亲会担心。
况且男女有别,宫中人多眼杂,若被别人看见了,传出一些闲话,说二人在宫中和皇子私会,恐怕自己和妹妹的清誉也难保了。
钰和一把按住裕柔的手,对她摇了摇头。
裕柔见姐姐不同意,顿时失望不已,有些悻悻地看向太子和宁王。
宁王安慰钰和道:
“钰和姑娘别担心,等会儿我们吃完了烤红薯,我亲自送二位姑娘出宫可好?”
可钰和态度坚决,这种有违规矩的行为,她是从来都不会做的。
她向太子和宁王行了礼,淡淡地说道:
“多谢两位殿下的好意,只是今夜……”
她话还未说完,太子便拉起了她的手,一边向东宫后院方向跑去,一边笑着对她说道:
“今夜月朗星稀,清风徐来,正是烤红薯的好日子。”
见姐姐一脸惊慌地被太子拉着跑,羞得脸颊绯红,裕柔忍不住捂嘴笑了起来。
她与宁王对视一眼,二人默契地跟了上去。
那日,在东宫后院的火,烧得比今日还要旺。
宁王将一些旧桌椅拆卸成木条,裕柔负责添加柴火,钰和负责翻看红薯,太子则拿着木条时不时搅动一下火堆,好让火势更大一些。
69書吧
四人围坐在火堆旁,炽热的火焰在夜空中翻腾,鹅黄色的暖光将少女的脸庞映照得更加柔美。
或许是烈火灼热,钰和的脸总是泛起阵阵红晕,她的心也随着火光忽上忽下地跳动,仿佛要从嗓子里蹦出来,跳到那哧哧作响的火堆里去。
她轻轻抬起眼眸,透过火堆之上,朦胧闪动的烟气,看向对面那个温润如玉的少年。
情起于此,一往而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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