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众大臣已经颔首站立了快一个时辰,可连皇上的影子都没见着。
自皇上登基以来,这还是头一回早朝迟到,从前他严于律己、励精图治,对朝政从未有一丝懈怠。
正在众人心急如焚,担心皇上是否身体有恙之时,只见魏公公神色迟疑地从殿后走了出来。
他站到殿上,看着下面死死盯着他的无数双眼睛,心里有些紧张,思忖着如何开口。
苏瑾比他更着急,先他一步开口询问道:
“魏公公,为何只有你一人?皇上呢?”
魏公公捏了把汗,鼓足勇气说道:
“皇上让奴才过来传个口谕。”
众臣忙恭敬俯身,静候皇上谕旨。
“皇后身体不好,朕每日天未亮便要晨起上朝,总是吵醒皇后,使她不得安寝,无益于将养。从今日起,免了早朝,诸卿有事上书禀明即可,如遇急事可先与苏丞相商议定夺。”
众臣面面相觑,一齐看向苏丞相。
苏瑾皱了皱眉,又向魏公公问道:
“那皇上可还有其他的话?”
魏公公想了想,抿嘴含笑,小声答道:
“皇上还说,诸位爱卿若是无事,以后就可在家睡个懒觉了,如此甚好。”
苏瑾气得脸色发红,怒视着魏公公。
魏公公被他的眼神吓得忙收住了脸上的笑意,肃穆地向苏丞相告退,转身隐入了殿后。
待魏公公走后,殿上才突然爆发出一阵嘈杂的唏嘘声,众人三五成群,议论起来,无非是说皇上此举简直荒唐至极。
众人讨论半晌也没个结果,转而又将苏丞相围了起来,皇上失职,丞相得站出来说话才是。
69書吧
各路指责声一齐向苏瑾袭来。
皇上成日里沉迷炼丹就算了,现在竟然以晨起吵醒皇后为由,将每日的早朝免去了,长此下去朝纲必乱,社稷必衰。
苏瑾本就烦心,被他们一吵闹更是头疼不已,他大声呵止住了众人,才幽幽说道:
“看来我又要准备挨一顿板子了。”
说罢他黑着脸,走出了大殿。
寝宫内,几个御医一同来到殿内,给裕柔诊断病症。
几人商议许久才得出结论,回禀道:
“回皇上,娘娘近来多忘事,想来还是毒物所致,余毒入侵,损伤心智,导致娘娘身体惫懒无力,认知困难,偶有痴傻之症。”
御医话还没有说完,就突然听到皇上咳嗽了一声,他立马缄口,谨慎地看向皇上。
皇上淡淡地笑了笑,用指头轻轻碰了碰裕柔的鼻头,让她回过神来。
他笑着说道:
“嗯,变傻一点也好,省得皇后老与我斗嘴。以后你又傻又笨的,只有任我欺负了。”
裕柔笑了,佯装生气地揪了他的手臂一下。
皇上一只手捏住裕柔的手,另一只手摸着她的头,温柔地看着她。
几个御医互相望了望,不知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此时皇上突然开口:
“你们先下去吧。”
几人忐忑不安地看了看皇后,明白了皇上的用意,不再多言,退了出去。
待御医离去后,皇上见裕柔今日气色尚好,便想带她去花园里走走。
裕柔欢欣雀跃地点点头,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陪着自己了,偶尔回来也只是用膳,或是深夜才回寝宫入睡,白日里难得能有空闲。
两人牵着手,刚走出门口,裕柔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她停住脚步,惊诧地看着皇上。
“你今日为何没有上早朝呢?”
皇上回过头,一脸淡定地看向裕柔,笑着说道:
“我去了啊,这不是刚散朝就过来看你了吗?”
裕柔愣住了,晶莹明澈的眼眸忽闪忽闪地眨个不停,不知该怀疑他的话,还是该怀疑自己有些糊涂的脑子。
她低头努力回想着,还不等她想出个结果来,皇上便过来搂住她的肩膀,推着她向御花园走去。
苏瑾连续两日上了折子,请求进宫面见皇上,可迟迟没有回应,甚至连折子都不曾返还。
他在家里待不住了,皇上不光是不上朝,看这样子怕是连奏折也不批了,他必须进宫劝谏才行。
苏瑾向魏公公打听皇上的行踪,得知他每日与皇后形影不离,白日里只陪着她玩耍,只在皇后入睡后才得空去往书房批阅奏折。
于是苏瑾趁着城门关闭前入了宫,一直待在朝房里,等到夜深了,才悄悄去往御书房。
当魏公公向皇上通传,苏丞相在门外求见时,皇上并没有感到惊讶,他一边忙着看折子,一边应答着让苏瑾进来。
苏瑾进殿后先是恭敬地跪首行礼,然后便开始引经据典,滔滔不绝地劝谏起来,他说得痛心疾首,长吁短叹,仿佛这天下就要断送在上面那位帝王手中一样。
皇上认真地批着折子,也耐心地听着,直到苏瑾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
见苏瑾安静下来,皇上才抬眼看向他,淡然说道:
“苏丞相,你就知足吧。现在皇后身体还算安好,我只是不上朝罢了。若她真的病倒了,我必定会亲自照料,到时别说上朝了,就连批折子都没时间,更不要说召见你了。”
苏瑾哑口无言,没想到皇上竟然如此理直气壮地懈怠朝政,心中气恼不已,他愤愤地说道:
“皇后曾告诉微臣,说皇上是一个有家国情怀之人,心怀江山社稷,肩负天下百姓,如今看来皇上只是个儿女情长,只顾小情小爱的庸君罢了。”
苏瑾说完看了看皇上,见他怔怔地看向自己,脸色有些阴沉。
苏瑾心中有些惶恐,又后悔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他忙趴在地上,向皇上叩首告罪。
“微臣慌不择言,冲撞了皇上,请皇上责罚。只是臣一心为国,从无私心,望皇上体谅微臣的苦心。”
他趴在地上许久,想等皇上的谅解之言,可上面始终没有半点声响。
苏瑾不安地稍稍抬起头,用余光瞥着皇上的反应。
只见皇上呆坐在书案后,手还顿在半空中,手中的奏折已经掉落在桌上,他的脸上满是泪水,无声地往下滴落。
与他君臣十几年,从当年的东宫走到今日的皇位上,苏瑾从未见他如此伤心过。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无助和悲伤,嘴唇微微颤抖着,用喑哑的声音艰难地吐出了一句话:
“苏瑾,御医说裕柔她……命不久矣。”
如遇章节错误,请点击报错(无需登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