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电报说我家里出了事，我老娘和我哥都死了。”
啊？
“电报谁发的，不会是假的吧？”
“秋兰发的。”赵卫刚道：“她不会骗我的，除非……”
有人冒充林秋兰发电报来骗他？
谁敢，谁又那么大胆？
真要是这样，赵卫刚能将他脖子拧下来。
“不管真假，回去看看就知道了。”郝小建连忙道：“走，我开拖拉机送你回村子里看看去。”
“我也去。”潘老六一直没想明白。“我前天才找了师娘拿货，师娘好好的啊，也没说有什么事呀？”
“行了，别逼逼逼了。”郝小建道：“坐好了，我要开车了。”
乡下的夜很黑，拖拉机的灯很暗，赵卫刚的心更暗。
天知道他收到电报到现在有多慌，以最快的速度到火车站，在火车关门前几秒钟冲了进去，一路上不吃不喝一直在想家里的情况。
半夜三更下了火车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敲开了郝小建的家门，坐上拖拉机的他突然很害怕。
他不敢想象回去看到的是什么场景？
两口黑棺材摆在家里面？
娘和大哥都死了，家里突变，为什么会发生突变？
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
“师傅……”看赵卫刚耷拉着脑袋坐在车子的角落里一声不吭，潘老六很是替他担心：“师傅，或许真的就是有人使坏故意搞你的，你想想看，是不是你得罪过谁，又有谁知道你在部队的地址？”
赵卫刚猛的抬头，他得罪的人是林正海，林正海的那个女儿当然知道自已部队的地址。
难不成真是他发的假电报？
“师傅，你想想看，是不是你的仇家不想让你安宁所以故意出这种事儿来？”
赵卫刚想起来了，自已才被林正海举报了，又来搞这出事儿？
“若真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搞我，老子绝对要他好看。”赵卫刚也觉得很有可能。
以林正海那小人行径，搞一出又一出的事完全有可能。
“赵哥，是不是这条路哟，白天我还能看得清，晚上就有点抓瞎了。”
“就你这路痴还敢开车？”
“我晚上不都不开车的吗，谁晚上开什么车呀？”
要不是送他，郝小建肯定不会把拖拉机开出来的，开什么玩笑，不烧油吗？
一个月加油都是要报销的，量多了就得说明原因，到时候让他怎么说明？
总不可能像上次一样出一个见义勇为的事迹来吧。
就算是编他都不敢这样编的。
“是，左边。”赵卫刚指了路：“左边再过去三里路就到我们村了，我们村委旁边就进不去了，只有小路了，到时候你们就回去吧。”
“回去干啥呢。”郝小建道：“都走到家门口了怎么也得进去看看，真要有什么事儿能帮上忙的尽管说，当然，没事儿最好，没事儿的话我可是要讨一碗煮鸡蛋吃，饿死了。”
“行行行，煮鸡蛋，少不了你们的。”
离家越近，赵卫刚越希望是林正海搞的鬼，这样他回家还能吃上娘煮的鸡蛋，这样他回去还能喊大哥开门。
拖拉机开不进去了，三人下了车。
“狗日的，走得急，忘记拿矿灯了。”
“我这儿有，嘿嘿。”潘老六摸出来了一个矿灯：“我这包里随时都准备有应急的东西。”
“你小子又没去煤矿上过班，也绝对不是买的，这矿灯又是你小子顺的吧？”郝小建有时候都服了潘老六了，真的是要什么有什么，小东西不少。
“哪能啊，我早就学好了。”潘老六连忙道：“师傅，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再干了，我跟着师傅卖衣服呢，潘雪姐也帮忙卖，真的能赚钱了，真的……”
三人突然停了下来。
“空气中是什么味道？”郝小建又使劲的嗅了嗅。
“是香蜡钱纸的烧过的味道，我闻得出来。”潘老六说完突然反应过来，他担心的看向赵卫刚：“师傅，或许不是……”
“是……”赵卫刚两行清泪一下就流了出来，突然奔跑起来：“娘，娘……”
或许是天太黑，或许是路太滑，又或许是他太急了，反正短短一里多的路赵卫刚摔倒了三次，最后一次还摔倒在了水沟里，一身湿透了。
郝小建和潘老六把他抓出来时看到他一脸的苍白。
“娘……”跑不动了，赵卫刚这个负重几十斤越野十公里都不在话下的人，这会儿压根儿就没有力气跑了直接跪倒在地上嘴里喃喃道：“是真的，娘没了，大哥，我大哥……”
“师傅，你不要急啊，不管怎么样，到家门口了不是，我们回去看看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或许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呢？”
“是啊，赵卫刚，老子一直觉得你是条汉子，老子这么多年没服过谁就服你，越是困难的时候你越不能拉稀摆带，真要有事儿你要想想你家现在就只剩下你大嫂和你媳妇还有赵星星了，三个妇孺能干啥，全靠你撑着，你给我站起来，赶紧的，站起来，回家。”
郝小建一番骂倒是让赵卫刚从悲痛中清醒了几分。
是啊，家里只剩下两个女人和一个孩子了，他是顶梁柱，他不能垮！
但是，他就是没有力气。
潘老六和郝小建一左一右几乎是拖着他走。
走到生产队时，赵卫刚甩掉了两人飞奔回了那间有星星点点灯光的屋子。
“娘，娘啊……”赵卫刚直接跌倒在大门口。
“谁？”
帮忙守灵的林秋建和林秋恒吓了一大跳，连忙起身去看。
看到了地上扑倒的一个人，后面跟着的累得气喘吁吁的郝小建和潘老六。
“娘……”
在两人头上的矿头照亮下林秋建这才看清楚地上的人是赵卫刚。
“你总算回来了。”林秋建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赶紧的起来吧，还有一个多小时就要出丧了，赶紧的去看看你娘吧……”
赵卫刚回来了！
赵家屋里睡的几个亲戚都起来了，林秋兰抱着赵星星睡在凉椅上也惊醒了，但是她没有动，她害怕这是做梦，梦醒后又要她一个人面对所有。
“娘啊，娘，我回来了，娘……”赵卫刚跑到棺木前，虚掩的棺木里躺着他的亲娘：娘，儿子回来了，娘，赵老二回来了啊，娘……”
“赵卫刚回来了哇？”
邻居们早听到凄惨的哭嚎声，马幺娘也过来了。
她看到赵卫刚扒着棺材哭也跟着眼泪长流。
转身进了灶房拿了一根三尺来长的木棍子出来。
“你这个不孝子，你娘走了都赶不回来……”马幺娘一边抽赵卫刚一边哭骂。
“别打他，忠孝不能两全。”林秋兰心疼坏了，要上前抢马幺娘手上的木棍：“这不能怪他，娘泉下有知也不会怪他的。”
“秋兰。”黄思会一把抓住女儿：“你个傻女子，孝子没能送到终是要挨打的，这是规矩。”
“就是，要挨打，你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终都送不到，多打几下。”
邻居也有大娘边抹泪边说。
事实上她们心里都是很心疼赵卫刚的。
你看看，无论你在外面有多大的官，但是你娘死的时候你都没能送到终，这就是终生的遗憾了。
打，是一种风俗。
原来是这样啊。
林秋兰讪讪后退。
“娘，娘啊……”赵卫刚伸手要去摸亲娘的脸，又被马幺娘拉住了。
“你手上全是泪水，不能摸你娘，到时候她走得都不甘心，你不要影响她转世。”
“就是，赵老二，你不要把你眼泪哭到你娘身上了，这样真的会影响你娘的。”
这又是什么风俗？
马幺娘没打他了，但是赵卫刚还在哭。
突然他想起来了，这是娘的……那大哥呢？
“大哥呢？”赵卫刚突然抬头：“秋兰，大哥呢？”
他突然生出一种贪念，希望是发电报的人发错了，大哥还活着。
“大哥在县殡仪馆的冰棺里冻着的。”
啥？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赵卫刚所有的希望都落空了，脑子“嗡”的一声响。
“赵卫刚，你先给你娘上一柱香，告诉你娘你回来了。”黄思会把一柱香点燃送到他手上：“来，给你娘上午磕头……”
这个女婿也是什么都不懂，黄思会就在赵卫刚上香的时候一直在给他念叨，孝子头如狗头，见谁都要磕头……
“娘，我知道了，您先休息。”他不想听，什么规矩他都不想听，哪怕现在给他说话的是丈母娘也不好使，他只想知道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秋兰，你给我说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幺叔，你终于回来了，幺叔，你拿枪崩了他们，打死他们，为我爹报仇。”赵星星醒来就看到了幺叔，所有的委屈和愤怒倾泄而出，扑进了赵卫刚的怀里：“幺叔，您要为我爹报仇。”
报仇？
“赵星星，你爹是怎么死的？”
赵卫刚蹭下双手捏着小小的手臂厉声问。
“是打死的，是被姓林的打死的？”
赵卫刚看向林秋兰。
和他们林家有关系？
“是林正海和林家荣父子俩联合动手让大哥出了事。”林秋兰原本就没想隐瞒，将人拉到了房间里一五一十的说了。
“老子宰了他全家！”
69書吧
听到大哥居然是为了李玉凤那个贱人被奸夫所害气得咬牙：“还有李家，老子要他一个不留。”
说完转身就走。
“赵卫刚，你给我站住。”林秋兰就知道要出事吧，这男人就是一个混球：“赵卫刚，你要宰谁我都不拦着你，但是，在此之前，你先和我去县民政局把婚离了。”
赵卫刚一愣，转过身瞪着林秋兰。
“你要和老子离婚？”
拳头都硬了，但是，看到林秋兰的样子他……直接给了自已胸口一拳。
“是，离婚，离了婚没有我，你也可以不用管赵星星，到时候你是去杀人去放火都随便你整 ，你去坐牢也好你被枪毙也罢都与我林秋兰没有丝毫的关系。”
“你……”
“我不想当寡妇，我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说有一个杀人犯的丈夫。”林秋兰眼泪直流：“以前就说三队的姑娘嫁不脱，我嫁给你了，然后你要去杀人放火，然后我又被人指指点点，与其这样，长痛不如短痛，你给我离婚，我放你自由，任你干什么都可以。”
“幺叔……”赵星星一下就听明白了幺娘的话，连忙抱住了他的大腿：“幺叔，杀人是要坐牢的，幺叔，星星不想要你坐牢。”
“是，星星不想有一个坐牢或被枪毙的幺叔。”林秋兰轻轻的摸着自已的小腹：“我也不想他一出生就有一个杀人犯的亲爹。”
“秋兰……你……”
“没错，我怀了你的孩子。”林秋兰哭道：“赵卫刚，你个混蛋，你说要娶我，你说要对我好，你欺负了我，我怀了你的孩子，我以为你真的要对我好，结果你是要让我当寡妇，要让我的孩子从一出生起就要受到别人的白眼,赵卫刚，我要和你离婚，我……”
“不，不，我不要离婚。”赵卫刚连忙将人抱在怀里：“林秋兰，你只可以丧偶不会有离婚的。”
赵卫刚眼泪长流，老天爷啊，怎么能这样对他！
他的亲哥被人砍了，他的亲娘气死了，他连报仇也不能了，因为老天爷又给他送来了孩子。
他是真的不能不管秋兰母子就去报仇。
“幺叔，幺娘……”赵星星抱着幺叔的腿感觉自已是多余的眼泪汪汪的喊。
“赵卫刚，你看到了吧，不仅是我们母子，还有星星，你要是真出了事我们三个人都无依无靠了，你……”
“秋兰，不会的，我不会让自已出事的。”赵卫刚硬是将脑海里报仇两个字死死的摁住：“我不冲动，我不能冲动……”
“赵卫刚……”听到他说不能冲动的时候林秋兰紧绷的弦一下就松了“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她真怕自已编的谎言和激将法都不好使，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个倔种，那才是真正的麻烦事！
“不哭不哭……”
赵卫刚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了。
“秋兰，听说赵卫刚回来了哇，快准备准备，马上要出丧了哟。”于大叔在门外喊：“快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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