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没有派船,郑植搭乘雍州使者赵景悦的客船,一同前往襄阳。
除了使者的座船,还有两艘战船护卫,一支小型船队。
一路西上,郑植没有感觉到枯燥。
见多识广,随和健谈,赵景悦是个极好的旅伴。
沿江各处的山川地形,风土人情,赵景悦竟都装在心中,生似行走的地理籍册。
郑植在被先帝简拔为近卫前,一直在东境边军,倒是没有去过西境,沿途风物都很新鲜。
没有日夜兼程赶路,赵景悦好像一点也不急着回襄阳,船队行进的速度不快,还经常靠岸停泊。每次靠岸,赵景悦总会登岸去市集买不少东西,说是来一趟,要带些礼物回去才像话。
虽然不知道赵景悦暗地里身为白羽副帅,登岸去得都是草堂羽燧。
但久经沙场的郑植却能发现,船队停靠的渡口都是沿江战略要地,每日的行船距离也似经过精密计算。
难道赵景悦是在探路,提前为雍州大军东征建康收集情报,设计行军计划?
这个想法不禁让郑植暗自心惊。
也不说破,郑植暗怀戒心,面上依然笑语晏晏,与赵景悦保持着出发以来的良好关系。
进入江州,过了彭蠡湖口,在甲板遥见屹立江畔的奇秀匡庐,不禁让郑植叹为观止。
庐山脚下,便是江州治所柴桑。
赵景悦免不了又是一番解说,感叹。
生子当如孙仲谋!
当年曹操大军南征,孙权命周瑜统军据敌,并对周瑜豪言,你放心作战,若是战事不利,还有我在后面,我就亲自率援军前来增援。
孙权不是在空谈。
周瑜在赤壁据敌,他也率军从大江下游逆流而上,进驻柴桑。
西晋设立江州以来,治所经历了几次变化,如今,大江南岸的柴桑,既是寻阳郡的郡治,也是江州州治。
自从原江州刺史陈显达叛乱被平定后,皇帝的九弟萧宝攸出任江州刺史,不过实际主持事务的是长史程茂。
这里是控扼大江的要地,连接西境雍州、郢州、荆州与东境京城、扬州的枢纽。
这样一个地方,自然不但驻扎重兵,而且商贸繁荣。
船队停靠柴桑,发生了一件颇为奇怪的事,竟有一支三艘商船组成的商船队要与他们同行,说是有官军战船同行会更安全,而赵景悦竟欣然同意。
商船队的主事是一个面带福相,脸上始终挂着职业笑容的中等身材商人,与赵景悦似是一见如故,有说不完的话一般。
次日,船只数量翻了一倍的船队启航,赵景悦竟多次屈尊去商船与那商人叙话。
郑植发现,船队行进速度加快了。
“茹监,属下无能,没盯住人,梅师济失踪了!”
制局监官署,敕刀使徐僧重向茹法珍请罪。
本就在因为一桩烦心事烦恼的茹法珍,闻言,更是眉头拧成个疙瘩。
这一段,屡屡受挫,人手损失比较大,不宜苛责,烦躁地摆摆手,让徐僧重退下。
徐僧重背心冒冷汗的退下,暗自庆幸。
蓦然,茹法珍脑中灵光一闪,将两件事串联起来。
莫非相关?
越想越是那么回事。
日前,襄阳有情报传来,萧衍要带着幕僚视察沔北防务,身临险地。这一次,阴司密探的情报十分详细,有准确的时间和地点。
茹法珍不禁大喜,紧急进行了各项部署。
一方面,安排拨发随军装备物资,让刘山阳白甲能尽快西上;另一方面,再度与大阳蛮桓氏进行交涉。
兵败竟陵,桓晖丧命,让桓叔兴对茹法珍等人十分不满,尽管制局监派的人据说也全部丧命,依然让双方关系降温。
桓叔兴态度强硬,想要继续合作,必须提供一批南军强弩。
南朝的强弩可是对抗北方骑兵的重器,南军的立身之本。
当年依靠精锐北府兵起家的宋武帝刘裕,就是以强弩为利器,结合阵型与水师,创造出著名的“却月阵”,大破北方骑兵,横扫中原。
茹法珍不敢轻易答应。
另外,荆襄诸蛮分裂,桓氏影响力下降,也是让茹法珍犹豫的一个原因。
如今,萧衍托大,得到了突袭下笮戍,一举斩首的机会。
茹法珍同意了桓叔兴的条件,秘密调拨了包括臂弩、腰弩等三百具强弩,甚至还有五具从台城城头拆下来的“强弩之王”——神锋弩。
不惜血本,甘冒千夫所指的风险,就是为了说动桓叔兴出兵,一举袭杀萧衍。
其余诸蛮首鼠两端,一面向北魏朝廷讨要封赏,另一面却和雍州眉来眼去。
大阳蛮另一大部族首领田育丘向北魏要求设立郡县,受封官位的同时,让族弟田青喜与竟陵曹景宗秘密谈和。
田青喜甚至接受了萧衍私封的官职。
唯有桓氏还在死硬地与雍州作战,实力攻不了襄阳,袭破个下笮戍还是可以的。
不久前,桓叔兴已经率军证明了这一点。
形势变化了,要抓住时机!
尽管刘山阳暂时还未率白甲西上,但阴司智囊赵鬼已经去了襄阳,茹法珍相信,他一定能处理好提前击杀萧衍带来的雍州动荡。
只要萧衍一死,京城这边立刻就可以对萧懿下手!
可是,让茹法珍始料未及的是,那批秘密运送出京,准备交付给大阳蛮桓氏的强弩,竟然在运送途中,失去了联络,下落不明。
与此同时,梅师济失踪。
必定是那梅师济探得消息,设法在途中劫夺了这批强弩!
梅师济……
茹法珍不禁眯起双眼,咬牙切齿。
原本暗中资敌,送一批强弩给大阳蛮,茹法珍还瞒着孙文明,现在不得不向他求助。
假扮梅师济的黑羽主帅张法,不要说徐僧重盯不住,只要条件合适,连孙文明也盯不住。
天人之境的玄妙,在于有人破入天人境,或是有人借用天人之力,带来的气机波动,会让同入天人境之人产生微妙感应,并非无所不能的立地成仙。
到了这个地步,孙文明也无法追踪。但他还是给出了可行的方案。
梅师济一个人可没有办法劫夺这一批强弩,必定有一支小部队与其配合,而雍州使者赵景悦带了一支卫队,离开京城没有多久。
有作案的能力和动机,时间上也相去不远。
孙文明建议即刻用阴司“飞讯”,通知在大江上游北岸等着接收强弩的大阳蛮拦江劫夺,再让郢州刺史张冲设法在赵景悦一行转入沔水之前,设下第二道拦截。
虽然因为不知张法的真实身份,有了些许误判,但在大方向上,孙文明的判断和建议,是对的。
张法探知强弩的消息,组织在东境潜伏的黑羽部下在途中劫夺,成功之后,在江州与赵景悦船队会合。
69書吧
那个微胖的商船队主事,正是黑羽主帅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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