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谢归在桥面上膝行,哭泣,癫狂的模样,温羽心脏绞着疼,嗓子干涩,鼻头发酸,眼前景象也变得模糊。
他想起追相镜中的那把火,想起赤身裸体的女人,想起树洞中那双麻木的眼睛,想起双手抱起谢归的重量……
想得太多了,就连情感都无法正确地表达出来。
温羽嘴角抽搐着,不知道应该随着镜像中谢归的笑容而笑,还是应该因着对方流淌到腮前的泪水而哭。
一年前因为愧疚和同情而将这孩子接到宗门,后来变成白鸽伴随着这孩子的日日夜夜。
会因为瘦成皮包骨的小姑娘多吃一口饭而开心,会因为浑身脏兮兮的小女孩儿穿上洁白的服饰而高兴,会因为看到沉默寡言的小归绽放笑容而一整晚兴奋地睡不着觉……
谢归好像不是那个可能被鬼修附身的孩子了,或许,不,肯定的,已成为温羽心中的妹妹和孩子。
师父的手抚了上来,给了温羽一个安慰信任的眼神,帮助他平复复杂的情绪。
第三关——飞剑山。
谢归感觉自已的大脑被向不同的方向奋力地撕扯,快要冲破头骨的束缚。
幻境中的尸体变成碎片,和交通指示灯的绿色,大货车前照灯的白色,霓虹灯后的夜幕拼凑在一起,变成一幅抽象画作,久久挥之不去。
老灰在空间中努力稳定谢归的精神,防止对方崩溃,造成自身机体的损伤。
谢归终于到达了飞剑山的面前,紧皱眉头,努力使大脑中的场景淡化,让面前的景象逐渐聚焦。
两座高耸入云的陡峭山峰进入眼帘,中间隔开近一百米。
两座山峰相对的一面好像被一把刀劈开一般,纵切面笔直光滑,若是有人想从这两面登山,必然无处落脚。
高耸入云的巍峨山峰并不是惊奇之处,一百米宽的过道中飞舞着无数的利剑。有的从山顶下劈,有的从山腰横切,有的则从山脚处一飞冲天。
它们飞舞的速度奇快,看不到利剑的形状,只能看到白色的重影。往往上一秒还在山脚,下一秒这道白光就到山腰了。
眼花缭乱的剑光闪烁,使人头晕目眩。一道道剑气也不闲着,交叠荡开,若是接触行人的皮肤,必然会留下一道道鲜红的口子。
因为空间中老灰的及时提醒,谢归是第一个到达飞剑山的人。
谢归看着面前飞舞成一张银色瀑布的飞剑山,并没有贸然行动,只是驻足观察。
没过多久,就有两个男人到达。
一个锦衣华冠,手上拿着一把锋利的宝剑,剑穗还是由一根根金丝编制而成。
另一个的衣物虽然没有第一个华贵,但是身形比对方高出一个头。手上拿的一把弯刀,弧度偏向于突厥人在马上战斗时所用的战刀,但比其长上两倍有余。
他走到华贵男人身后一步位置,毕恭毕敬地弯腰。
“少爷,是否让属下先去探路?”
少爷没有分半个眼神给身后的男人,双手抱胸,长剑插在两只胳膊围成的空隙中,端详起坐在地上的谢归,随后摇摇头。
“不必,若无十分把握,第一个走的必然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是。”
侍卫低头又往后退了一步,始终警惕环视四周,保护自家少爷的安全。
少爷则挺直腰板,长身玉立,浑身散发着世家大族教出来的贵气,学着谢归的模样,盯着面前的飞剑山,琢磨着什么。
吊桥上所形成的幻境太过可怕,导致飞剑山一长段时间内没有新人增加。
谢归盘腿坐在离飞剑山较远的地方,确保可以将整座山峰都收入眼中。
她仰着头,头部微微向前探,眉头时松时紧,保证眼中所观察的飞剑轨迹不会模糊重影。
在原世界中,谢归被迫接受了多年的脑部实验,导致她现在的大脑观察收集数据的灵敏度和提取处理数据的效率都远高于正常人类。
在他人眼中,飞剑山只是一把把飞剑在两个山峰之间横冲直撞,毫无规律和美感可言,只能感受到强烈的剑气和杀意。
但是在谢归眼中,这些飞剑失去了自已的形状和颜色,变为一个个白色原点。山峰被隐去,背后湛蓝的天空变为一张黑色的幕布,留下复杂重叠的白色轨迹,而且随着谢归观察的时间越来越长,幕布上的白色轨迹也越来越多。
空间中的老灰看着谢归认真的模样,知道对方正在构建脑海中的数学模型。虽然在忧心谢归的心理状况,但还是尽力憋住,没有打扰对方的思考。
少爷见谢归迟迟未动,心中开始烦躁,食指为了缓解这种焦躁的情绪,止不住地敲打着剑鞘,发出细微的咚咚声。
终于在他忍不住想叫侍卫的时候,一个接着一个的考生走出了恐惧吊桥,来到了第三关的关口。
他不屑地看着貌似很认真的谢归,认为对方只是在发呆,和自已一样等着“试验品”的到来。
一个站起来都到不了自已腰间的垂髫小儿,还在这里故作深沉,倒不如回家在长辈膝前玩耍。
“少爷,来了十三个人。”
“嗯,他们忍不了太久的。”
刚来的人群被面前宏伟的飞剑山所震撼,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恐惧的情感,都没有立刻飞奔过去。
但这是最后一关,胜利就在眼前,没人会放弃成为第一名所对应的丰厚奖励。
果然如少爷所想,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有两三个人紧张又胆怯地进入飞剑山。
谢归的眼神也亮了起来,额头渗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她腿部发软,只能用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眼神紧紧盯着几人的位置。
就在刚刚,她将所有飞剑的轨迹模拟了出来。
白色的轨迹在黑色的幕布上,如夜晚成群的流星划过天际,留下长长的尾焰,又像是一杯牛奶被打翻,喷溅出无数的白色液滴。
这些轨迹虽然重叠复杂,几乎占满了所有的幕布,但是中间有一块儿空隙,没有任何白色涉及。
把幕布纵向扩展,将二维平面变为三维立体坐标系,能够勾勒出三条弯曲复杂的小道,不会被任何白色的原点击中。
求生之道可能就在其中,但这都是建立在没有人进入的前提下构建而成。
考生是一个变量,在此之前无法肯定人走进去之后,飞剑的轨迹不会改变。
两三个人在飞剑山的入口处停了下来,互相商量了几句,达成了某种共识。
他们背靠着背,形成一个三角形,站得十分紧密。每一个顶点处都有一个拿着剑严阵以待的人,抵挡着四面八方袭来的飞剑攻击。
可能因为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可能因为三个人的实力都不弱,他们竟然走到了飞剑山的二分之一处!
但幸运之神没有眷顾他们太长时间,他们正好站在谢归所计算的轨迹最密集的部位。
三角形的一个顶点突然倒下,随后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另外两个顶点没撑多久也口吐鲜血,仰面倒了下去。
逍遥宗负责考生安全的人施法,将三个重伤昏迷不醒的考生带走了。
鲜血汇成一小滩,盘踞在飞剑山的土地上。对于不知疲倦的飞剑来说,这只是个小插曲,丝毫不影响他们继续飞行。
原本还有几个考生见三个先驱者走了那么远都没事儿,准备自已也试试。可看到那摊鲜血,听到三个人因为痛苦而吼叫的声音后,都止住了脚步,后退观望。
少爷也紧皱眉头,抚摸着自已拇指上的玉扳指——里面是家族留给他的符咒和法器,思考着要不要用。
谢归的表情在人群中甚是突兀,她眼睛弯弯,笑眯眯地,如天上的月牙。她拍了拍自已屁股后面的尘土,扬起笑容,自信地走向已沾染上血腥气的飞剑山。
众人纷纷抬头,注视着前面扬着天真笑容的孩童。有人不解,有人出声嘲弄,甚至有些软心肠的人开始默哀祈祷,希望这个孩子不会受太多的苦痛。
“哪里来的孩子?她父母真是个残忍东西,让小孩儿打前阵!”
“她莫不是个傻子,明明看到刚才的惨状。血都没干呢,还傻乎乎的往那里走。”
“不是,这小屁孩儿怎么过的第二关?是不是有内幕?!”
“唉,佛祖保佑,这孩子不会受太多苦……”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谢归耳中,她面上的表情并没有因为这些话而有丝毫改变。
因为算出来的三条路通往的终点都是生。
飞剑在被考生挡下后不会反弹,竟然是直接化为灵气消散。一个轨迹周期后,它会重新凝聚成飞剑,按照预定轨迹前行。
换句话说,就是轨迹只可能消失,不可能改变!求生之路的条数只可能增加,不可能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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