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听虎逾闻到了淡淡的沉香和檀香的味道,随即睁开眼睛。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厚重的帷幕挡住了窗外的光线,只留下一线微弱的日光从窗缝中透进来,照亮了房间的一角。
我这是在哪儿?虎妖捂着还在这阵作痛的头,慢慢从榻上坐了起来警惕地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只见一幅巨大的屏风放置在自己的不远处,上面绘制着山水风景,色彩淡雅,令人看了颇感平静。而室内的两侧墙上则分别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画中山峦起伏,一条大江从峡谷中蜿蜒而过,树木葱茏。另外,在房间中还摆放着一些与山水相关的装饰,如山石、水琉璃和小型景观盆景,让人感到心旷神怡。一盆清澈见底的水盆放在角落里,水中倒映着房间的景象,仿佛成了一面镜子。画中的山水风景与房间内的实景融为一体,给人一种身临其境的感觉。画面仿佛延伸到了房间的实际空间中。如果要说调节身心,养精蓄锐,恐怕没有哪个地方会比这个房间里更合适。
费听虎逾判断这应该是哪里的某间休息室,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很快察觉到自己腰上传来隐隐的一阵疼痛。低头一看,又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腰上缠了圈绷带。他想起来了,在他失去意识之前他正在追击皇帝。在那之后有人拿刀捅了自己一下,以至于失手摔下了马车。想到这里,虎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伤口,似乎还是有些疼痛。
忽然,他突然发现门外走过来一个人,一身家仆打扮,端着一碗水、一块布还有一个小葫芦瓶正快速走进门来。那人看见费听虎逾醒过来之后,赶紧把东西放在一边的案上,行了个礼,说道:“老爷醒了?”
费听虎逾好奇地打量了他一下,开口问他:“你是谁?这是何处?”
“我是这里当差的仆人,这里是癝君国会馆。”仆人恭敬地低头答道。
癝君国会馆?费听虎逾眉头一皱,他听说这里乃是㻬琈州西南部癝君国在大朔设立的使馆机构,除了有癝君国大使居住外还有其他来朔国做生意的人。如此地方,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既然老爷已经醒来,请在此稍安片刻,我去叫我的主人来。他吩咐过只要您一醒来就去告诉他,他有些话想要和您谈谈。”说完,家仆又行了个礼,低头倒步而出。
尽管怀有很多疑问,但此刻费听虎逾也只有乖乖地坐在榻上,耐心地等待着刚才那个家仆口中的“主人”来。不一会儿,两个身着靛蓝丝绸长袍的男子跨进了房间。见虎妖已经醒来端坐在榻上,立即上前行礼:“方才闻得将军已经苏醒,小人们特来拜会。”
费听虎逾坐在榻上,瞪着双虎眼仔细凝视着面前的一老一少,过了半晌才开口道:“你们是何人?”
“小人是癝君国驻贵国大使高子吉,这位是我的小侄高落照,近些天来朔国做生意的。”年纪较大的男人向虎妖介绍道。
“见过费听虎逾将军!”年轻人也礼貌地作了个揖。
“癝君国人?你们怎么认得我?”费听虎逾颇感疑惑,他与两人素未谋面,更不记得自己认得什么廪君国的人。
“将军威名在神都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有些影形图流传于市,故此认得。”两人恭敬地拜道
“那我怎么会在这里?”
“将军还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吗?”高子吉试探性地问道。
“我......”费听虎逾捂住脑袋,似乎有些头疼,“我只记得我正在追击逆贼,被人捅了一刀,从马车上掉了下来,之后就不记得了。”
“逆贼?”叔侄俩面面相觑。
费听虎逾点点头,他不打算透露皇帝逃跑的消息,于是便添油加醋道:“嗯,有人意图破坏朝廷迁都大计,在下奉命捉拿。可惜那些贼人阴险狡诈,在我即将成功之时偷袭,把我踹下马车使我功亏一篑。”
“真是可惜!不过将军如今安然无恙已是万幸!您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天了!”
69書吧
“什么?”费听虎逾大叫道,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耽搁了这么久,“那前日朝廷的迁都队伍到哪里去了?”
“这........小人们不知。”
“唉——”费听虎逾懊恼地叹了口气,想到此次任务失败,又久无回信,不知道太宰会作何想?
“将军且休烦恼。”高子吉看到虎妖如此露出愁容,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他,解释道:“昨日有朝廷使者来访,我告诉他们将军正在此处休养,暂时昏迷不醒,他们就回去了。结果今早又来一队使者,交给小人这封信,说只要将军一醒就给您,请将军立即观读。”
费听虎逾依言打开信封,花了少许时间看完后,抬起头,怀疑地问道:“信上说你处还收了一个从车上摔下的女子,如今在何处?”
“这.......”两人似乎对此感到非常意外,面露尴尬之色。
“我建议汝等从实招来,那女子也是贼人一伙儿的。如果信上所说属实,莫说你们是外国人,就是普通大朔百姓,也该一条包庇逆贼之罪!”费听虎逾的语气中有了越来越多的不容怀疑的威严。
叔侄俩见他有些怒色,赶紧赔起笑脸道:“将军息怒,恕我等无知。早知那女子也是逆贼,就不该今早放她离开了。”
“这么说她已经离开了?你们知道她往何处去了吗?”
“往城北去了。”高落照厉声回道。他的叔叔听言看了他一眼,高落照却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不用担心。
“城北?她往那处去干什么?”费听虎逾听到这个回答后有些意外,不过姑且也相信了叔侄俩的说辞,“罢了,‘不知者无罪’,既然你二人原不知道事情缘由,我也不追究你们会馆的责任。”
“谢谢将军明察。”叔侄俩再行礼。
“好了,事情既然已经大白,再多说也无益。感谢贵馆疗伤之恩,日后定当找机会报答!”虎妖郑重地向二人道谢,然后从榻上起身,“我该走了,虽然那些贼人这次逃了我手,但不会一直逍遥法外。在下须即刻去金阑城禀告太宰,看接下来如何处置。恕虎逾失礼,告辞!”说罢,举步就走。
高落照见状,大着胆子拉住虎妖,提议道:“如今将军身上还有刀伤,虽然本馆可提供将军马匹,但伤口未愈,带伤骑马终究还是未可。不如让本馆租一辆马车,送将军去金阑城如何?”
“这.......”虎妖见他如此殷勤,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但想到刚才信中所要他速归之意,便也不推辞:“好吧,既然你等有这心意,在下也不好拒绝,只是到了金阑城,要何物为报?”
“只求一件事——对本馆来说难如登天,对将军来说却轻而易举——将军如见了太宰,替本馆美言几句方可。一来是聊表对太宰敬意,二来也是维持两国和谐。”高落照露出一副谄媚的表情。
费听虎逾看着这个恭敬的年轻人,心想没想到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巴结,也就把他当作了平时在朝廷里常见的纨绔子弟,一口答应了下来。于是高落照便叫来两个仆人,派请一个虎妖上馆前客室稍坐,遣另一个去馆后置办马车。两人领命而去。
高子吉看着年轻人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深感欣慰。正与他目送众人离开时,高落照却小声开口了。
“让一个阁老跟着他,看看他要做什么。”
“是。”
在送走费听虎逾之后,高落照在当日晚些时候来到馆内的另一处休息室。那房间里仍然是山水壁画满室,但萦绕室内的不再是檀香而是淡淡的花香;房间中还摆放着一些女性化的装饰品,如精美的花瓶、绣花锦缎和古筝等,这些都是为了有时暂住在会馆的商人的女眷而准备的。此时皇后卧在一张铺着柔软丝绸褥子的雅致竹榻上,正与陪伴的女仆聊天,见高落照来了之后便停止了交谈。高落照对女仆点点头,女仆知命退下。
“恕在下唐突了,不知今日艾夫人身体如何?”高落照对眼前的女子和气地笑笑。自从前天他把她接到馆内后就请来医生替她医治,这两天又派奴婢陪伴她,其照顾可谓是无微不至。
“承蒙公子照顾,已经好了不少了,只是小腿上还有些伤痛。”皇后点点头。虽然当初第一次见到他时她觉得此人并不值得信任。但直到昨晚两人谈过之后她对高落照的印象已经有了不少改观。不过,她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随口编了个叫“艾妙楠”的假名姑且蒙混过关,没想到此人竟然当真了。
“那就好。哦,对了,在下来此是想告诉艾夫人,那虎妖已经走了,夫人可以稍稍宽心些。”高落照礼貌地说道。
“走了?公子没有把小女子供出去吧?”皇后黛眉微皱,一脸不安。让高落照又想起了前天第一次见到倒在街上的她,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如此害怕,如此无助。
“没有,高某岂是言而无信之人?夫人大可放心。”高落照一脸轻松地安抚皇后。这是他答应过夫人的事。昨晚他与此人谈了不少,得知她因得罪了太宰,被太宰临走前派人抄家,打算拔草除根。是她丈夫奋不顾身,突破重重阻碍,带着她逃出生天。却没料到当今的太宰亲卫费听虎逾会亲自带队追击他们,争执之下被他抓下马车,故此受伤。
高落照见夫人闻言稍稍放下心来,又继续问道:“不过我听虎逾将军说您是逆贼乱党,是么?”
“不是这样的!”皇后大叫一声,很快便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又低头小声地赔礼道:“对,对不起。”
“没事,夫人请说,我听着呢。”高落照找了一个坐席,在皇后面前跪坐下来。
“虎逾将军他......才是帮凶!”皇后坚定地抬起头来,义正言辞地说道。
“帮凶?那谁是主凶?”高落照对眼前这少妇的说法颇感有趣。
“是太宰!那个宁纫,他欺我当今朝廷无人,欺君诳上,是最大的乱臣贼子!就是他把我们夫妻俩弄得双鸟失群,不得相见!”皇后义愤填膺地叫道,身体微微前倾,肩膀颤抖,手指轻轻握拳紧紧抓住裙摆,红润的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愤怒之色,为她原本柔美的容颜带来了一份坚定和不可侵犯的气场。
看到夫人这样愤怒,高落照心中却没有多少波澜。城内对宁纫憎恶者十有八九,也不差夫人这一个。他还需要套出点儿更有用的信息。
“原来如此,我也时常闻得一些关于太宰的负面传言,现在亲口听夫人如此说,敢情那些传言是真的了。”高落照顺着皇后的意思说道,不过现在朝廷已经从城内搬走,短时间内太宰应该不会再回来了,夫人应该不会再受到什么迫害了。只是不知道当初您和尊夫想避往何处?”说完,高落照突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直白,于是又补了一句,“至少不是虎逾将军要去的金阑城吧?”
“我........”皇后听到对方如此询问,面露难色。虽然她的内心告诉她眼前这位彬彬有礼的年轻公子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人,但对于陛下的下落,她还是不想就这么告诉一个刚认识几天的人。正暗自犹疑间,高落照却又开口道。
“夫人如不想说可以不说,是在下冒犯了。”
“不,不.......”皇后看到对方有些失望,一种把答案脱口而出的冲动袭上喉咙,但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一时间尴尬不已。
“没事,等以后夫人想说时再说吧。这里很安全,您可以放心住下,安心养伤,医生告诉我您的腿骨折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呢。”高落照见对方还是一副想说不想说的样子,又向对方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等您养好了伤,那时候再说也不迟。”
“谢,谢谢。”皇后有些受宠若惊,脸蛋红扑扑的,双手伏案向对方拜了一拜。
“好了,天色已晚,我就不打搅夫人休息了。”高落照站起身来,打算告辞,“有什么事情直接吩咐下人吧,他们有些是贵国的人,相信一定能够知道夫人的需求的。那么,在下就此告辞。”高落照站定,礼貌地向皇后拜了一拜,转身就走。
“等等!”不知道为什么,皇后觉得自己有话必须要说出口,于是叫住了对方。
“怎么了?”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皇后的语气中隐隐的有些担心。
“也许吧,我是个外国游商,不一定随时都在会馆。”高落照扶着墙沿回答,“如果您要找我,就告诉我的叔叔吧,他是我国驻贵国的大使,一直都在会馆内。”
“好,好吧。”皇后低垂着眼,似乎有些失望。
高落照见皇后低下头去,便朝她点点头,随即离开了休息室。发现高子吉早已经立在外面,两人便边走边谈论起来。
“那女子怎么说?”
“还不清楚,她的口风很紧,我没问到太多有用的信息。”
“是吗?”
“她很警惕,给我编了一堆空话。”
“那为什么还留下她?”
说到这里,高落照停下脚步,横眼看了一眼高子吉,小声说道:“阁老已经出发了么?”
“已按您的安排,和费听虎逾将军一起出发了。”
“嗯,我有预感,我们无意中得到了一个很大的筹码。至于这个筹码是什么,等阁老回来我们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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