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在以前铁匠一家多有照顾的份上,苏合进去,想着安慰一番。
铁匠夫人见有人来,哭得更悲惨了:“可怜我芊儿还那么年轻,竟被折磨得不成人形!手臂与腿上尽是淤青,那贼人还将她背上的皮生剥了下来!我这做娘的看了,简直摧心剖肝啊!”夫人几乎晕厥过去,声音嘶哑,“那府尹大人,竟也不替我们做主!我的芊儿,死得好惨啊!”
苏合与冬月都不禁落了泪,除了安慰,却也无可奈何。
铁匠不死心,每日里都去府衙,那些衙役先是好声劝说,后来闭门不见,再后来,未等人去到门口,就被赶了出去。
申冤无门,铁匠夫人日哭夜哭,棺木在院子里已停了半月,腐臭之味传遍街巷。
有人上门去劝说,可铁匠夫人逢人便说起芊儿死时的惨状,人们也是于心不忍,就又忍了几日。
可正值盛夏,那气味实在是难闻,终于有人忍受不住,同铁匠夫妇争吵了几句。
那日夜里,铁匠便张罗着叫人把棺木抬到城外,可回来时,铁匠夫人却早自缢身亡了。
从那以后,苏合再路过那处时,总会不自觉张望,里面一片死寂。
冬月不免叹息:“多好的一户人家,竟叫那贼人害成这模样!”
众人也只是唏嘘了几日,就将这事忘了。
*
这日清早,万清淮刚踏进铺子,就被林鸢拉着去了金家。
马车上,林鸢这才解释:“就是澄心堂那家的掌柜金娘子!金娘子独女,今年正好十五,下月便要行笄礼了!今日叫我们前去,定也是为了此事!”
澄心堂是一家卖纸笺的铺子,在临安开了不过两三年之久,便已是赫赫有名了,那些权贵雅士,甚至愿为一纸花笺,花上数十两纹银。
澄心堂所有的精美的五色笺、薄韧的印花笺、凹凸有致的拱花笺,无不受到追捧。
金娘子出身书香世家,自幼博览群书,才华横溢,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才女。却因兄长妒忌,被迫下嫁于一市井小民。
许家见金娘子不受重视,便也看轻她,只逼着她侍奉公婆,生儿育女。
金娘子性子本是软的,就依着他们,婚后一年,便生下了许如云。
也是此时,许家不讲理的老两口先后病死,做的小生意又频频亏钱,一家三口只好搬出了那还算宽敞的院子。
许荀日日饮酒,眼看着所剩的银钱无几,再这样下去,吃一顿饱饭或许都是奢望了。
金娘子终于忍无可忍,怒斥许荀一番。
那许荀却反过来指责金娘子,说是她生了个灾星,克死了许父许母不说,还克得许家倾家荡产。
金娘子气得拿起扫帚追了许荀三条街,也下了决心,要自已出去争一番天地。
于是,她带着还年幼的许如云,在一家纸坊做起了苦工,每日里蒸煮竹麻、碾压湿纸,做的活儿能顶两三个男子。
如此辛苦的活计,她一做便是十二年。
十二年后,金娘子攒了些银子,便毅然离开昭州,来了临安,这才有了今日的景象。
万清淮不禁感慨:“金娘子真是豪杰!能从那样的困境中拼出一番天地来,简直叫人敬佩!”
“也不知她有什么法子,竟能让许老爷改了原先的性子!如今也算是妇唱夫随,琴瑟调和了!”
话音刚落,万清淮便“扑哧”一声,掩嘴笑道:“姐夫品性端正,林姐姐倒也不必操这种心!”
林鸢佯装生气,轻拍了万清淮的胳膊:“我只是佩服金娘子能兼顾家业罢了!”
“这话听着,像是同姐夫吵架了?”
“没有的事……”
林鸢的性子自是不会将这些事说与旁人的,不过也没有多大的事。
只是吉星照忙,自已不免回去得晚了些,陆乘渊总是生气。
以前自已哄两句,他便好了,近来却是越来越难哄了,林鸢很是头疼。
马车停在一处寻常的院落前,没想到,这大名鼎鼎的澄心堂掌柜,所住之处竟如此朴实无华。
万清淮进了院子,这才发觉自已目光短浅。
这园子到处透着一股雅致的韵味,从正门而入,便是一座雕花彩屏,将园子里的美色尽掩其后。
69書吧
自曲折的连廊一路行至内院,目光所及,亭台水榭,百年紫藤,叫人目不暇接。
侍女通报回禀:“劳烦二位掌柜再等片刻,里头正有贵客!”
正当万清淮疑惑之际,就见金娘子送着苏合出来。
四目相对间,万清淮从苏合眼中看出一丝慌乱。
苏合同金娘子告别,匆匆离去。
原是今早,金娘子还差了侍女去请了苏合。
原是胭脂坊新制的面膏,果真将秋梧脸上的粉疮治好了,这样一来,胭脂铺的名声就更大了。
坊间更是传言,女子面若有疾,找香草胭脂铺,比去医馆还有用!
许如云自小跟着金娘子,风吹日晒,面皮黑皱了些。
金娘子为此操了不少心,许如云知书达理,蕙质兰心,也曾说过两回亲事,都因此事没了下文。
苏合听闻此言,将这事应下来。
万清淮看着苏合离去的背影,也替她松了口气。
今日所见,苏合与上次在马行街相见时判若两人,想来她的境况该好了不少。
金夫人热情地将二人迎进门去:“久仰吉星照大名,今日叨扰二位掌柜,也是为了我家小女的及笄礼!”
金夫人说着,唤来了许如云:“这便是小女,劳烦二位掌柜!笄礼于小女儿家来说,也算是大礼!我这女儿还未许嫁,就更重要了!还请二位费心些,再好的东西我们都用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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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未走出金家,苏合就与许荀迎面撞了个正着。
苏合忙将头低下,遮着脸欲躲过去,还是被认出来。
“你……你不是苏娘子吗?”许荀说着,便笑呵呵地凑近苏合,言语轻佻,“苏娘子可还记得我?”
许荀是烟花之地的常客,别说是桃花坊,城中但凡能叫得上名字的秦楼楚馆,他都去过。
苏合这样有名气的清倌人,他也是常光顾的。
苏合忙后退一步,险些跌倒:“前尘往事,许老爷勿放心上!”
许荀正欲伸出手去,领路的小厮却咳了咳:“老爷,夫人命我将这位贵客送回去呢!”
许荀四下张望,又缩回手来,笑言:“苏娘子莫怕!我没旁的意思,后会有期!后会有期!”
苏合慌乱地行了礼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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