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家越近,心绪越复杂。还没到家,放下了近一个月的愁事就全都涌上心头,等到跨进家门时,心情又如离家前一样沉重了。
她有点内疚,竟然只管自己过得开心,在外过了一个来月的舒心日子,虽然二十多天是有事耽搁,可后边两天在柳华家无所事事的舒坦日子却全是起于她的自私,对比家人的水深火热,那些自私近乎让她无地自容。
还没到家,就开始下起大雨,电闪雷鸣,当她淋着大雨推开屋子,眼前的一幕差点让她控制不住眼泪:父母都不在家里,较大的弟弟站在一个坏了的塑料盆里,两个妹妹抱着站在一个刚能立脚的塑料桶盖子上,三个弟妹在雷雨声中瑟瑟发抖。
看到她进门,本来还安静的兄妹三人,一下大哭起来:“姐,我们害怕!”
凤尾赶紧换上干净的衣服,抱起最小的妹妹,一边努力控制眼泪不要掉下来,一边安慰:“姐姐回来了,你们就不用怕了。”
安慰并没管用,弟弟妹妹越哭越伤心。
她拉过弟弟,问:“你们为啥不坐着,站在塑料盖上干啥?你们怕什么?”
弟弟努力平复情绪,擦干眼泪,说:“我们害怕打雷,电视上说塑料是绝缘体,所以我们站在塑料上,就不会形成电路,就不会被雷劈到了。”
凤尾给弟弟竖起大拇指:“你真厉害,你做得很对,还能照顾好妹妹们,姐姐不如你。”
又唯心的安慰两个妹妹:“你们都是最好的小娃娃,老天是不会劈善良的小娃娃的,只会劈犯了错的坏人。”
小妹妹瞪着大眼,开心的问:“姐,你说的真的吗?”
弟弟拍了一下小妹妹的头:“你太傻了,闪电就是高压电,它又没脑子,没眼睛,怎么区分好人坏人?”
她抬头看看外面渐小的雨,感叹到:“古人都说,老天有眼!”
哄好妹妹们,她看看时间,已经到了饭点她赶紧把晚饭做好。只是天都快黑了,她把做好的饭菜热了又热,爸爸妈妈也没回家。
她问弟弟:“最近爸妈都这么晚回来吗?”
弟弟回她:“是啊,每天都天黑一大阵才回来。”
“那你们饿了怎么办?”
“每天妈妈都会多煮一些饭,饿了我就舀点冷饭跟妹妹们吃。”
凤尾听得弟弟这样说,再也忍不住,她告诉弟弟们,你们先看会电视,我出去迎迎妈妈们。
69書吧
那么胆小的凤尾,一个人跑到屋子旁的漆黑的林子里,周边的黑暗,也吞噬不了内心的无助,只是她连痛哭的资格都没有,她不能让父母回家时还看到她的痛苦,只过放肆悲伤的了一小会儿,就用最快的时间调整心情,回到家里。
当爸爸妈妈回到家里,凤尾又换上了跟心情无关的笑脸,她想努力让家庭的气氛好一点点。
爸爸又变成了第一次家庭低谷时,刻在凤尾骨子里害怕的样子,不苟言笑,一脸深沉。
他的沉重还是跟放假初见到他时一样,一点没有好转,见到那么久没回家的凤尾,只看了一眼,也没有既没问原因,也不关切。
直到吃完饭,爸爸才开口说话:“通知书上有没有说啥时候开学?”
“还早呢,省内都是八月底,我们得到九月中。”凤尾用她能说出的最轻松的语气回着。
爸爸说:“过几天该去买票了,要买两张票。”
“我一个人去吧”凤尾说,她其实很想要家人送送她,像所有的大学生一样,但她家的条件不允许。
从小到大都那样,父亲即使情绪再糟糕,也只是会黑着脸,却从不会忽视他身上作为父亲的责任,他说:“你没出过远门,我送你去。”
凤尾是个懦弱的人,一下也拿不定主意,她转移话题问:“妹妹们的学校找好了吗?”
爸爸说:“准备过两天去问,现在学校放假的,你弟弟的好找,他在原来的学校成绩很好,随便哪个小学都会收的。”
“那妹妹们呢?”
“大妹想办法让她上小学了,幼儿园太贵,只是上小学又太小,不好送。小妹太小,怎么也得上一年幼儿园,幼儿园不着急,只要出钱,什么时候都好送。”
凤尾对于父亲的安排,没什么好疑问的,妈妈是一个不愿动心思,也没什么想法的人,爸爸从来都是一个人安排着家里的里里外外,不管境遇如何糟糕,他总能做最妥帖的安排。
凤尾听完,只点点头:“嗯,还得告诉哥哥一下家里的情况,他都不知道我们搬那么远了,您看是我说还是您说?”
爸爸沉思良久:“先别说吧,整个暑假他都不回来,寒假前吧,寒假前再说。”
凤尾并不赞同隐瞒,新学期家里不会有哥哥的学费,这他得做好准备。
凤尾也不像平时那样,每一句意见相左的话都去反驳,只埋头吃饭,有的事,父母的想法跟自己不一样。而自己不在那位置,也理解不了。
吃完饭,凤尾早早的躺到床上,决定还是得让哥哥知道,拿出电话,想着该怎么对哥哥说,想了半天,写下一条短信:“哥,爸爸生病了,家里生意关门了,我们家现在已经一无所有,我们搬到了S县,回家的话提前打电话。”
哥哥回复:“妈妈已经悄悄跟我说过,我这个假期就是在外打工挣学费。”
全家都在努力接受家庭巨变,但所有人都只在心里悲伤,除了父亲,他的忧愁和悲伤已经无法掩饰。
但谁的接受能力都没有父亲以为的那么差,才一个多月不见,最小的妹妹,已经完全接受家里只能给她提供一个住破房子、上旱厕的成长环境了,会好奇的打量厕所里蠕动的蛆虫,问:“姐,这是哪里来的?”
当凤尾告诉她那是苍蝇幼虫时,她会感叹一声:“姐,这个就是苍蝇宝宝啊,苍蝇那么可恶,从小恶心到大!”然后小心的跳着跑出厕所,嘴里咯咯的笑着。
最不能接受的反倒是父亲自己,他接受不了他没能给他的孩子没提供一个好的成长环境,接受不了他已经失去改变现状的能力。
凤尾看着依然陌生的房间,空空的破房子里,唯有身下的床,她费力搬运了几百公里带来的、陪伴了她五的床,是熟悉的。
她安慰自己:“也许再熬四年,或许五年。”
这样想了,她又更加担心,家里目前的状况,要怎么撑过四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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