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胭脂镇哈镇长和副镇长海克美出了院子,父亲和母亲这才从自己的北房里出来,他问柳晴这两个当官的来干什么的,是不是想找他上次砍柴的麻烦。柳晴说:“不是的,他们把上次的事情大概都忘记了,来是找伊卜的,他们想让伊卜回来工作呢。”父亲一听,高兴地叫了起来,对子光说:“伊卜啊,这可是好事啊,镇长和副镇长都来请你来咧么,你看咱家的屋子上都发着光哩,我说么这大清早了有只喜雀子在院子里叫哩,原来是这个事啊,好事哩,你赶紧回来么,这镇长和副镇长都来找你来哩,回来也好么,也算是吃皇粮的,祖先都高兴哩。”
子光瞪了一眼父亲,说:“你不知道就不要瞎掺和,啥吃皇粮的,你的思想落后的很哩,你以为他们叫我回来就想让我到镇上去上班啊?”父亲说:“你看你娃娃瓜不瓜啊,镇长找你当然是到镇上去上班哩,吃着皇粮,拿着公家的钱,也算是个公务人员么,好事么,好得很哩。”子光说:“镇长想让我把我在外面挣得钱全给他们哩,你给么?”父亲笑着:“瓜娃娃让渡是瓜娃娃,镇长看上你兀两个钱么,人家一顿饭就顶你一半个月的工资哩,看把你的钱值钱的。”母亲也帮着父亲说:“伊卜啊,你看镇长都来咱屋里请你来咧么,你就好好考虑一下么,到家里来也是好事么。”
子光说:“回到镇子,回到泾河龙村,咱这儿有啥可以挣钱的哩,山里啥都没有,要啥啥没有,回来吃粪哩。”父亲又问子光:“镇长没有说给你一个月多少工钱啊?”子光说:“看把你们想得美的,还想让镇长给你发工资,我当年毕业了要到镇上去实习,达你不是不知道,他们把我当成狗屎一样,哪一个人见咧不是躲得远远的,现在我在外面挣了一点钱咧么,他们狗眼就亮堂咧,三番五次来找人说,他咋不想想当初哩,狗松当官的没有一个好的。”
69書吧
父亲也是清楚,当初子光从大学毕了业,学校说要学生们自主择业,与市场并轨,子光没有赶上包分配的大好时机,当初也是听了父亲的话,父亲说先在镇上找个临时的工作做一做,等待时机。父亲那时还是村长,找了几次镇长,镇长也是推三阻四,父亲每次去镇上,镇长都找着各种理由搪塞着父亲。子光是个急性的人,哪里会等父亲跟镇长软磨硬泡,一赌气,向父亲要了三百块钱跟着邻村的几个农民们一起到了南方大城市里,在现在的厂子里一直干着,不过厂子里也给了他很多空间,他有种千里马遇到伯乐的感觉。
柳晴把子光拉到西房南屋里,看到父亲跟子光在院子里吵了两句,还在等着子光和柳晴两个送她到学校的法图麦也不敢吱声,悄悄地拉着阿依舍出了门到外面玩去了。柳晴对子光说:“你对父亲的态度也太直接了吧,他养了你那么久,供你吃供你穿又供你上学,现在你自己能独立了这样说父亲,他的心里肯定不好受。”子光说:“不好受就先不好受,他的思想还落后的很哩,吃个屁的皇粮,狗松当官的就是没有一个好东西,我当时就下了决心咧,只要走出这泾河龙村,我就再不想跟一个狗松当官的打交道咧,我离开泾河龙村的那一天我就知道这一天会来的,没有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现在想到我咧,早干娘个蛋去咧么。”
子光的情绪越来越激动,柳晴也不言语,这是子光一惯的发泄方式,生起气来骂个不停。
柳晴往火炉里加了两块炭,看了一眼子光,问:“说了那么多,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是一块金子,但那个时候就像是煤堆里一样,经过冲洗别人才看认识到你,没有经过冲洗的时候你黑得跟黑炭一个样子,谁能一眼就能把你给认出来呢,你是村上的第一个大学生,是全胭脂镇的骄傲,可骄傲在哪里呢,就是学习好,读书读的好,可学习好读书好的结果呢,你就是一个自私的人,只顾了自己的表现,却没有想到你学习、读书的目的,最终的结果是什么,你有想过么,你曾经说过的那个远大的理想是什么,难道你忘记了吗?”
子光说:“我没有忘记,可那时的远大的理想都是那帮狗松当官的给我破灭咧,我要为官一任造福一方,可他们不给我为官一任的机会,硬生生地把我逼到了南方的一家工厂里去咧。”柳晴说:“要造福一方,不一定要为官,这方法多的是,你的最终目的是造福一方,为官已经是不可能了,那么我们可以想其他的办法,现在机会就在眼前呢,你为什么为抓住这个机会呢?”子光问:“啥机会,我咋没有看到哩?”柳晴说:“你的小眼睛能看到什么啊,钱放在你的眼前你都懒得上去数。”子光不屑一顾,柳晴又说:“现在正在搞西部的开发哩,有些政策都向西部倾斜哩,你是大学生,可以申请创业贷款,再加上项目是县里和镇上的重点项目,一定有很大的扶持的,你为何不现在回来,这是一个好的机会,没有钱,咱们可以通过项目来贷款,再用钱赚钱,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借他们的鸡下咱们的蛋,这可是好得很的啊。”
坐在沙发上的子光想了想,说:“不行,要是项目搞砸咧,那贷款还不是要自己还。我给你说啊,就像现在咱一个月拿着几千块钱,不比自己创业差,自己创业多累啊,忙前忙后,劳力劳心,想这想那的,说不定一个月下来没有挣到钱还要倒贴哩,一年下来还没有咱打工的钱多。现在咱们两个人打工,再怎么算也有一万块,扣除生活的花费,一个月净剩六千,一年下来也可以存到七万,这样咱们在大城市里按揭一套房,轻轻松松就可以咧么,回来以后,你想一下,你能保证一年能净剩七千块么,这就是计算,是要考虑到成本和风险的,你在车间里久咧,车间的工作早已把你的思想给禁锢了,一点资金运营的头脑都没有,他们说让你投资,让你回到这里来创业,创业屁的业哩,兀是在忽悠你给他们的脸上贴金哩。这些当官的狗松东西我还不知道啊,只要你一回来创业,咱们把工厂里的工作辞咧,一头扎回到这个大山沟沟子里,你要搞个项目,这个难为你,兀个难为你,来咧一只大肥羊,这个饿得要死的狼还不这个咬一口兀个咬一口,你把他们喂饱喝足咧,你向银行的贷出来的款早都没有咧,你还搞个屁的项目哩。”
柳晴说:“可是现在正是回家乡创业的好机会。”子光说:“我给你说了这么多,你咋一句话都没有呼懂哩?政策是好的,说是要向西部倾斜哩,可只是宣传上这么说的,实际上还不是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在你注册的时候没有有优惠?有没有给你通绿灯?有没有什么税收上的优惠?有没有ZF的大力扶持?这些都是嘴上说说,他们这一任不管下一任的事,这个哈镇长和海镇长把你当爷当神仙一样求着来,他们的业绩有咧,自己跑到了县里去咧,说不定要到要市里去,可他们走咧以后呢,现官不如现管哩,喂肥的官儿跑咧,又来一堆饿死鬼,你能喂得及么?”
柳晴想了想,觉得子光说的也有些道理,说:“那你的意思呢?”子光说:“现在很多人都在观望哩,哪个县不是在搞招商引资,谁能哄着来项目谁就是好汉,谁就能踩在项目的头上往上升,哈镇长一上任就到咱们家里谈这个事,这是给他往县里撤做准备哩,他一个副县长能在胭脂镇多久,只要招商引资的项目成咧,他就可以成功地调回县里当他的副县长咧,他一回县上,镇长的位子又会留给海克美,他们当然要对这个事上点心哩,他咋不到外地去呢,人家外地人来到这里一看就知道,往这儿投资等于把自己的钱白扔咧,谁会来啊,就你傻傻地还同意咧么,还帮着人家当说客哩,我的兀个老婆啊,你跟着我那么久咧,咋没有一点出息呢。”
子光说完要出门,柳晴说:“那要是哈镇长和海克美明天又来怎么办呢?”子光转身又坐在沙发上,说:“来就来吧,他们怎么说就让他们说,这些大体上的事情不是他们一个镇长说了算的,我要他们十年免税他们能答应么,如何他们爽快地答应咧那他们就是忽悠咱们哩,他们两个破镇长能当了税务部门的家,鬼才信哩?”子光出了门,柳晴坐在火炉旁想了又想,虽然说现在是投资的好时机,可子光说得有道理,他们是为了他们的业绩而来的,不过项目倒像是好的项目,只是这些ZF部门的人不懂得企业家们的资本运营,这投资可不是白花的,那也是企业家们辛辛苦苦赚来的,谁会把自己辛辛苦苦赚到的钱白扔到这里来呢。
想着想着,柳晴的眼前一亮,她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也算是个投资的企业家。子光的说法或许太过于偏激,那是因为他的经历和他对这个回乡大山的认识,导致了他才会做出那样的决定。然而,子光他不是一个投资者,他没有投资者的眼光,他所能看到的只是眼前的利益。一个好不容易从这个大山沟里爬出去的人,他怎么会那么轻松地再爬回来呢,子光有他的想法和理由。柳晴也不赞同子光的说法,她是要多寻求更多人的意见,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她的选择没有错。她站起身,走出门,望着远外大山上未融化的冰雪,白花的盖在灰蒙蒙的大山上,那大山更像一个花发的老人,又像是戴着顶白帽子的小伙子。柳晴把大山想象成戴着白帽子的小伙子,那不是泾河龙村回乡人的装饰嘛,不由得心里乐了起来。“对,那不花发的老人,是戴着白帽子的青年,充满着朝气,充满着活力,他在养精蓄锐,等待着意气风发的明天。”柳晴想着,嘴角向上扬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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