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袁远不赞同白三十说的有钱能让奈何桥上的孟婆把她的孟婆汤换成可乐的说话,但觉得的白三十说的还是有些道理的,那些个有钱人给孟婆行点小贿,孟婆也是讲人情的,给他们换成可乐可是极有可能的。然而让袁远更想不到的是,白三十还有一个疑问,这个疑问倒把袁远也给搞糊涂了。白三十说:“你们的人死了以后啊,先到城隍庙报到,再过鬼门关,上黄泉路,在黄泉路的尽头有一条河叫忘川河,河上有一个桥叫奈何桥,桥上有一个卖可乐的孟婆,喝了他的可乐,再到三生石和考罪石那里接受十八层地狱的刑罚。我总是觉得你们的这个顺序有点问题哩,你看啊,到了奈何桥上了喝了可乐那就算求子咧,要是喝了真的孟婆汤,那他不是什么都忘记了么,喝完孟婆汤,再考问他在人世间的罪恶,他都什么都记不起来还考问个屁呀,他都不知道他在人世间做了什么坏事,真是好笑了你们的这个顺序。”
这个问题的确是一个很难讲袁远来解释的,白三十把袁远问得哑口无言,口呆目瞪。白三十说:“你们的那个信仰太不合理咧,我跟你讲讲我们这个信仰的事情吧,这人死了以后啊,就会在他下葬的一个时间里呼大会让他在坟墓里复生,就是我们所说的复活日,派天仙审问他有个信仰的基本教义和拷问他人顿亚(人世间)的善恶,之后天仙会让他们也过一座桥,那座桥不是你们所说的奈何桥,是索拉蒂桥,过了桥以后,行善的人就会到了天堂,而行恶的人就会接到火狱的惩罚。”袁远说:“这个内容太简单了,就是死后让他复活,接受拷问,然后过桥分界,该到天堂的就到天堂去,该到火狱的就朝着火狱去。”白三十说:“这个问题比你们的好回答多了,你想啊,这接受惩罚的时候被处罚的人必须要知道他在你们所说的阳间犯下的错误,喝了孟婆汤,什么都记不得了,那还不更好地做假,你们的人都灵着哩,会让孟婆把汤变成可乐,不会让阎王随便改一下善恶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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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白三十又开始哭了起来,说:“我们的喜儿肯定是进了天堂咧,她在顿亚上已经接受了火狱的考验咧,在这一世进咧火狱,到咧后世里就不再受火狱的苦咧。”袁远说:“照叔叔这么说,如果直接拿去火化了,那不也是受了火狱的惩罚了。”白三十开始骂袁远了:“你这个娃娃说着说着就开始胡说开咧,回乡的人怎么能拿去火化哩,我们都实际的是土葬,入土为安哩,你个瓜蛋子娃娃不要胡说咧。”袁远淡淡一笑,听着喜儿娘咳嗽了一声,站起身到了喜儿娘的身边,喜儿娘慢慢地张开嘴,眼睛也开始慢慢地转动了起来,袁远说:“阿姨你要喝水吗?医生只让你和叔叔两个人喝水,说不用吃饭。”喜儿娘“哦哦”地应了两声,又轻轻地说:“我有嘴有点硬啊,这说话都说不出来了。”白三十说:“她娘啊,医生让咱们多说话哩,这没有话说,跟这小伙子抬了半天杠,你看把人家小伙子说话都没有话说咧,这伙儿只能咱两个人说话咧,我刚开始嘴也张不开,说话也很说不出声音,现在可好咧,你真跟平时说话都差不多。”
喜儿娘长长地叹了一声,叫了声“我的兀个喜儿啊”。白三十说:“她娘啊,你不要再胡思乱想咧,喜儿刚走,你可不要再添乱咧,咱们听医生的好好地把病看好,然后再重新开始咱们的生活好么?”喜儿娘说:“重新开始咱们的生活,咱们的房都让火给烧咧,院子里成兀个样子咧,你不是没有看到过,重新开始拿啥开始哩么。”白三十说:“你不要再咸吃萝卜淡操心咧,好好地养病吧,闲得没干地把你以前会唱的歌唱两句,把嘴先练好,不要到时假嘴歪歪子的,多丢人哩。”喜儿娘说话的时特别留意一下她嘴角的感觉,总是觉得自己的嘴只有一边动着,另一边像是被粘住了一样动也动不了。
袁远还不太了解白三十的兴趣所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话引导他,喜儿娘在白三十的劝说下开始喝起了“花蓝里花儿香,听我来唱一唱”的歌来,唱了一会儿,又唱了一段《信天游》的调子,唱完了以后,喜儿娘又不知道要唱什么调子,白三十点了《王哥拔胡麻》的花儿,喜儿娘想了想,又开始哼哼了起来:“八月八来八月八,我和王哥拔胡麻。王哥一把我一把,我和王哥并着拔。一拔拔到地头下,王哥给我梳头发。日头下山羊进圈,我俩回家吃黑饭。吃哩吃哩心变咧,窗子关上门垫咧。丝线裤带扯断咧,两只花鞋蹬烂咧。手扳胛股脚蹬墙,耳环子摇得哐啷啷。叫声哥哥你算咧,三魂七魄都散咧。”喜儿娘唱了几首,对白三十说:“掌柜的,只顾着我唱咧,你也给咱唱一个。”白三十说:“我歌的都不如说上的,你唱的比我唱的好听,也比我说的好听,你给咱们唱吧。”喜儿娘说:“你不唱我也不唱了,嘴歪咧就歪着吧,反正我都不在乎的。”白三十嘿嘿地笑着,劝喜儿娘讲故事唱歌,喜儿娘说:“你不唱也不说,我也不唱不说咧。”
白三十拿喜儿娘没有办法,只能连说带唱了来了一段,说是唱但好像是在说,说在说吧但还像有点唱的调子,白三十说他的那个段子叫《十二复生》:“第一复生一伙人,面像猴子不像人,项上火枷千斤重,身穿火衣几十层,真主御前天仙喻,此是无故撇拜人,无故撇拜不还补,只顾家务不顾身,忘恩之人不拜主,不把教门放在心,无故失撇一番拜,火狱六千四百春,万般无奈去归主,干下罪孽归自身,认主要诚心无二,做人要做真穆民,劝君活着快干好,切勿指望后代人。第二复生一伙人,面像恶狼不像人,肚子肿的如牛大,蛇蝎叮咬他的心,真主御前天仙喻,此是不散天课人,生前只知忙贪图,该散天课心害病,学者劝说他不遵,死后蛇蝎咬其心,生前虽有百万富,死时难带半毫分,劝君有钱要舍散,四十抽一年年清。第三复生一伙人,面像恶狗不像人,肚子肿的如山大,口喷烈火吓死人,御前天仙高声喻,此是高利放债人,只为自己图暴利,不管穷人受苦辛,黑心贪利忙到死,永居火狱受苦刑。第四复生一伙人,头下脚上出坟坑,羞体挂到脖子上,滴血滴脓羞死人,真主御前天仙喻,此是世上奸淫人,她的丈夫在身边,瞒着丈夫顺别人,有的男子干歹事,瞒着妻子犯JianYing,偷着干歹没人见,审判场里显分明,遍体腥臭流脓血,只有认罪下火坑,干罪之人早悔改,虔诚讨白主准承。第五复生一伙人,面如黑炭腹如牛,火枷火索重千斤,御前天仙高声喻,此等生前摆黑里,虽有钱财不济贫,不问穷人饥饿苦,自高自大悖主恩,劝君有钱要行好,怜恤贫困周济人,人在世上不干好,久居火狱难脱身。第六复生一伙人,披带火枷出坟坑,御前天仙高声喻,此等忤逆不孝顺,父母养他六七岁,送入学堂学经文,虽然良师谆谆教,长大成人昧良心,养育恩情全不念,不遵经典不孝亲,复生之日受审判,自作自受怨何人?第七复生一伙人,没鼻没脸猪样形,口鼻喷火冒黑烟,浑身恶臭最难闻,真主御前天仙喻,此是吸烟喝酒人,自己掏钱买罪受,胡吃胡喝坏教门,学者劝他不觉悟,终日昏迷醉熏熏,临死之前没讨白,死后归入火狱门。第八复生一伙人,口衔铁环不像人,身穿火衣七十件,滚烫火汁肚内吞,真主御前天仙喻,此等念经不遵经,披着教门混日子,明知故犯哄骗人,知法犯法罪更大,自作自受亏自身。第九复生一伙人,口舌割断胸前垂,肠子拉到地面上,滚油灌耳受火刑,御前天仙高声喻,此是世上说慌人,调唆是非作诬证,信口说慌坑害人,他的归宿是火狱,永在火狱过光阴。第十复生一伙人,没脚没手就地滚,天仙火鞭不住打,几件火衣穿在身,真主御前天仙喻,此是强取豪夺人,贪污财产与盗窃,孤儿财产一齐吞,贪占财产要偿还,永居火狱难脱身。十一复生一伙人,口吐血脓出坟坑,真主御前天仙喻,此是贪官欺压人,仗势欺人谋财利,诈骗勒索过光阴,主命圣行不遵守,不舍散不济贫,临死之时无讨白,此等归宿是火坑。十二复生一伙人,面如满月光照人,身穿仙衣七十件,头戴仙帽照乾坤,真主御前天仙喻,此是封斋礼拜人,主命圣行全遵守,虔诚办功孝双亲,取悦真主得善赏,骑乘仙马如彩云,仙童仙女来侍奉,永居乐园享主恩。”
白三十唱的时间很长,从第一复生到十二复生没有一个错节,让喜儿娘都听得有些惊呆了,袁远听不懂白三十唱的什么,总觉得那是宗教里面劝人行善的言辞,在复生日里,除了第十二复生的人会进天堂以外,其他的人就会变成动物的模样,忘恩不拜主不把教门放在心上的人复生时会变成猴子一样模样,贪图富贵不求回报的人会变成恶儿儿狼的模样,只图暴利不管穷人的会变成恶狗的模样,对自己爱人不忠的人会变得滴血滴脓的恶心模样。让袁远记得最清楚的,就是第七复生里的人,吸烟喝酒的人是泾河龙村的人所禁止的,这类人没有鼻子没有脸,样子跟猪倒有几分相似。去了鼻子的猪,袁远不觉那类模样更是好笑。喜儿娘笑着对白三十说:“你还记得这么全啊,看来你的脑子没有坏。”白三十也说:“花儿信天游你还记着哩,你的脑子也是没有坏,好使得很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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