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河龙村的民风很淳朴,不管是谁家出了事,村里人的都会提着一点心意去看望的。母亲那时出了院,村里的女人老少都提着礼来看望母亲,大多数提着的是鸡蛋。家里的鸡蛋多了起来,母亲给奶奶和七叔送了些,也给干达和干妈送了点,留下的,还有一大堆。父亲说吃不完就送到商店里卖掉,这样也可以换点钱。母亲同意了,留下了三分之一,把其余的三分之二送到镇上的商店里卖掉了,卖鸡蛋的钱给了母亲,说让母亲留着以后慢慢花。家里的钱物大多都是由母亲管着,但大多数时间缺钱时还是父亲想法解决的。
喜儿和陈胜男也提着两盘鸡蛋来看母亲,说是看母亲,但她们一到子光家里把鸡蛋放在母亲的北房里后就跑到柳晴的西房里跟柳晴聊起了天。法图麦已经去了学校,有了柳晴的照看,阿依舍不用去学校跟着法图麦去学校混日子了。喜儿进到西房北屋里的时候,阿依舍正坐在柳晴的怀里唱着:“打花花手,买凉酒,凉酒高,闪闪腰,腰里别了个黄镰刀……”喜儿进了门,嘻嘻地笑着说:“你看阿依舍现在可在享福咧,跟着晴儿可真是像娘母两个,这真是呼大给他们世上的啊。”柳晴下了炕,给喜儿和陈胜男倒了杯水,喜儿说:“这阿依舍像是呼大给晴儿和伊卜两个安排上的,你看她们多像一家人啊。”柳晴说:“你看你说的,我们现在本来就是一家人,还说怎么像是一家人。”陈胜男话本来不多,只跟着喜儿和柳晴笑着,陈胜男说:“人家早就是一人家咧,你这长的眼睛是出气的么。”陈胜男说话少,但说出来的话让喜儿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子光帮父亲卖完鸡蛋以后又去陪奶奶,听奶奶讲以前的故事。喜儿和陈胜男两个在子光家里吃了点饭,喜儿和陈胜男先是不吃,柳晴说:“这是你们泾河龙村人的规矩,要遵守呢,你们留下来吃上一点,要不然把你们两个来把东西一放走了,我娘还以为你们两具犯了什么病,心里不好过呢。”喜儿吃了饭跟阿依舍两个玩着拆红绳的游戏,陈胜男说自己有点不舒服,要先回去休息一会儿。喜儿要跟陈胜男一起走,陈胜男说:“你就陪晴儿多聊会儿吧,要是你那个外地的男朋友来找你,说不定咱们还说不上多少话咧,你们两个好好聊一会儿吧。”
陈胜男走后,柳晴问喜儿和她男朋友的事情,喜儿说:“是在省城里干活的时候碰上的一个男的,人挺不错,就是个老汉汉,屋里人不同意,我也不知道要咋办哩。”柳晴说:“这个事情就不好说,不过我觉得陈胜男今儿有点不太对劲,她是怎么了?”喜儿笑着说:“怎么咧,她还能怎么咧呢,她就是想男人咧么。”柳晴说:“你怎么能那样说人家呢,至少她可是你的好姐妹哩。”说到陈胜男,喜儿的话就多了起来。喜儿说陈胜男以前不是像现在这样子的,以前的陈胜男和现在的喜儿一样活泼,可热闹了。柳晴问:“她那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呢?”
喜儿叹了一口气,说:“陈胜男也是一个苦命的女子。跟我们一起能玩到一起去的,除了我们两个,还有一个女子娃娃,她叫塞尔麦,她们家的院子就是在陈胜男家院子的东边,你看到陈胜男家里的那两间二层高的楼房,就是塞尔麦家里的。塞尔麦家原来穷得很,是泾河龙村最穷的几户人家之一,后来我们三个初中毕了业,我去了省城,塞尔麦和陈胜男去了南方的一个城市里打工,那个工厂离伊卜和你们的工厂应该是同一个省的,就是不在同一个城市。那进她们两个年轻,刚从大山里走出去,两个人就认识了一个厂里的男工,那个男工给陈胜男和塞尔麦介绍了份晚上加班的工作,就是陪一些人到包间里喝喝酒唱唱歌,那时塞尔麦在厂里的工作还是很认真的,听陈胜男说工厂的工作也是很繁忙的,陈胜男觉得在工厂里上班太累了,就全心到那个男人介绍的饭店里上班,那时陈胜男也学会了喝酒、吸着烟。”
柳晴问:“你们不是不允许别人喝酒么,还有男的也不允许吸烟,更何况的女人吸烟哩。”喜儿说:“虽然是这样说,可她们毕竟是小孩子,碎女子娃娃们,经受不了外面花花世界的诱惑,自己把嘴都吃坏咧,学着抽烟、喝酒的。陈胜男在那个饭店里干了一年多,后来跟塞尔麦一起回到了泾河龙村,陈胜男挣的钱多,给家里盖了现在住着的砖瓦房,还给她们家里买了个三轮农用车,陈胜男的弟弟开的那辆三轮车就是那时候陈胜男给家里买上的。塞尔麦的达和妈看到陈胜男和塞尔麦一起出去找工,回来的时候结果就大不一样咧,陈胜男给家里添置了很多,而塞尔麦给家里只带了几千块钱。塞尔麦她达和她妈就大骂了一顿塞尔麦,问塞尔麦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听着喜儿的讲述,柳晴大概替塞尔麦算了一批账,依那时的员工工价按六百块钱算,去除在厂里的生活费二百块,再去除女子娃娃们的化妆品的费用和衣服费,按一百块每个月算,这样的话,塞尔麦一个月的工钱大概省下的就才三百多,一年才三千六百块,按两年算最多七千二百块,这样从南方回西北老家,去除路上的花费,给家里亲人带礼物一千块,塞尔麦给家里最多也就六千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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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儿说:“晴儿,你算是没有错,你还给她算得多咧,塞尔麦还留了一点给她返回工厂的钱,结了她达五千块,五千块连一间房都盖不起来,还怎么跟陈胜男比哩。”柳晴问:“她们两个一起出去打工,陈胜男怎么会有那么多的钱给家里盖房买车啊,她的钱是从哪时来的。”喜儿的表情有点怪异,说话的声音压低了,对柳晴说:“这不明摆着么,陈胜男除了白天在工厂里上班,晚上还有陪别人喝酒、吸烟的小费哩,那数目比在工厂里上班还多哩。”
柳晴点着头,说:“那样就不为奇了,我就说嘛,同样在工厂里上班,就给陈胜男多加塞尔麦的一倍,也就最多一万块钱,难怪会盖大房子。”
喜儿又说:“后来为了这事儿,塞尔麦的达和妈还把塞尔麦狠狠地打了一顿,当时塞尔麦就不想回南方的工厂里上班去咧,是陈胜男又去叫了塞尔麦,塞尔麦的达那时给塞尔麦下了死命令,赚不到跟陈胜男一样多的钱就不要回来,说塞尔麦在外面羞先人哩,不好好赚钱只知道花的。”
柳晴说:“那不是明摆着把塞尔麦往火炕里推吗?”喜儿说:“谁说不是哩,塞尔麦自己知道陈胜男的钱是咋赚来的,她死活都不再回厂里,塞尔麦的达和妈对塞尔麦又是拳打又是脚踢的,把塞尔麦打伤心咧,塞尔麦一狠心,咬着牙就跟着陈胜男回了南方的工厂。后来我也是听陈胜男说的,塞尔麦到了南方以后不久就把工作给辞了,专职到饭店里上班,塞尔麦给她说专职上夜班的工资和小费更多,不用愁第二天到工厂里上班条瞌睡而被生产线的主管批斗。”
阿依舍听着喜儿的讲述有点困了,柳晴把阿依舍抱到怀里,问阿依舍要不要吃煮上的鸡蛋,阿依舍说:“鸡蛋不能再吃咧,法图麦姐姐说鸡蛋吃多咧就变成鸡蛋咧,我才不想长得跟鸡蛋一样,让人一脚就踢滚洼咧。”喜儿听着阿依舍的话,咯咯地笑着。柳晴把阿依舍哄睡着放在热炕上,不一会儿,阿依舍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了,她肯定做了个好梦,嘴角不停地扬着。
喜儿确定阿依舍熟睡了,又小声给柳晴讲陈胜男的经历了。“两年以后,她们两个又回来咧,塞尔麦给家里盖了那几间两层的小楼,那可是咱泾河龙村到现在为止唯一的两层小楼咧,还给她的弟弟买了一部太子摩托车,她弟弟那时开着摩托车到处炫耀,碰人就说是她姐姐塞尔麦给她买上的。陈胜男又给他们家里盖了几间砖瓦房。从这以后,塞尔麦的达妈到处夸塞尔麦,村里人里也说塞尔麦的达妈生了塞尔麦这个好娃娃,可能挖家着哩。那时就轮到陈胜男的达妈骂陈胜男咧。就是塞尔麦家的二层小楼盖好不久,塞尔麦就不告而别,塞尔麦的家人和村里人到处寻都没有寻到,后来在大东山的深林里找到咧塞尔麦,那时塞尔麦已经无常了好几天咧,JC也来看过咧,JC里也是医生,说塞尔麦是自杀的,还说塞尔麦的身子被人动过咧。当时村里人就说塞尔麦的达妈活活地把一个摇钱树给逼死了。”
柳晴感觉到眼角有点湿,擦了一下,不知什么时候流下了泪水。柳晴说:“塞尔麦真是个悲剧,可这跟后来的陈胜男的变化有什么关系?”喜儿说:“你是不知道,只要一出事就会接二连三地出事,塞尔麦家就塞尔麦两她弟弟两个娃娃,生咧两个娃娃以后,她达听镇上的领导说不再生养结了扎以后就可领到一万块的补贴,她娘冲着那一万块钱,就让镇上在她的肚子上割了条口子结了扎。送完塞尔麦还没有到月祭,她弟弟骑摩托在公路上被另外的一辆半挂车给碰坏了。”
“碰坏了,碰到哪里了,治好了吗?”柳晴急着问。
喜儿说:“碰坏了哪里还有治啊,你在泾河龙村时间不长,咱们这里人都说撞坏咧,碰坏咧,坏咧就是无常了没有命咧,咱村子里人觉得说死、殁,觉得那些词太残酷咧,一般都说坏咧。”柳晴又擦了一把泪,喜儿叹着气,泪水也夺眶而出:“陈胜男从那以后就变得沉默,她觉得塞尔麦之所以成了那样的结果跟她有着很大的关系,如果她不学坏,和塞尔麦在工厂里好好打工,回家拿得跟塞尔麦相差不了多少的钱,那么塞尔麦的父母就不会给塞尔麦那么重的任务,也不会导致塞尔麦就终天人永隔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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