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了裕柔很久,几次想开口说话,却又咽了回去。
他叹了叹气,绕过挡在前面的裕柔,大步走开了。
裕柔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的怒气难以抑制。
太子没有回应,可他的沉默已经回应了裕柔——他不会杀定王。
甚至可能因为定王妃的死,触痛了他心中的担忧——定王性子倔强,不甘受辱,会不会像王妃一样自戕呢?
所以将来放了定王也不是没可能。
这是裕柔不能接受的结果。
太子不忍杀自己的亲弟弟,那难道自己的哥哥徐长青就该为此白白牺牲吗?
钰和姐姐的屈辱又该向谁去讨回?
更不要说当初徐家败落,宁王遇险,她从未放弃过对他的怀疑。
她伸手扶住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头痛难忍。
裕柔恍恍惚惚地回到灵堂中,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思考着该如何让太子下定决心。
三日后,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因先帝驾崩,现在还是国丧期间,新帝简化了仪式,免去了奏乐和赐宴;只去宗庙祭祀后,便回到了宫中,在太和殿接受群臣贺拜行礼。
时间仓促之下,萧王和成王也来不及赶到京城,众王爷中只有宁王一人进宫朝拜。
他来至殿前,向皇上行了叩拜之礼。
皇上欣慰地冲他笑笑,两人客套地寒暄了几句,已没有了昔日的亲近之感。
宁王退下之后,来到东宫找裕柔。
裕柔一见到他失落的样子,便大致猜到了他与皇上的见面,必定没有想象中融洽。
裕柔将宁王拉至屋内,将那晚在钰和姐姐灵前,所发生的事详细地说给了他听。
他听完后怅然若失,只感叹道:
“无数将士流血牺牲、马革裹尸,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换来的只是他轻轻地放下仇恨,保全了他自己的骨肉血亲。”
裕柔也愤懑不已,她向宁王问道:
“倘若造反之人是你,你说他会不会饶你性命?”
宁王将手指紧握,犹豫地看向裕柔,他不知道,也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两人在东宫又住了几日,可皇上新登帝位,朝中事务繁忙,一直都不曾抽空来相见。
宁王心灰意冷,也不愿在宫中多留,便上了折子给皇上,请求和裕柔一同离宫,返回封地。
折子倒是批复得很快,头天递上去,第二日便有了回复——准奏。
宁王和裕柔商议,打算两日后离京。
傍晚时分,裕柔想到很快就要离宫,便觉得心中烦闷,一个人去御花园走了走,待到用晚膳的时候才返回东宫。
她刚进到屋子里,就见宁王坐在饭桌前,一直盯着她看。
裕柔在桌前坐下来,才发现今日的饭菜非常丰盛,摆满了整个桌面,她疑惑地看向宁王。
宁王不慌不忙地拿起筷子,夹了一些菜放到裕柔的碗里,然后说道:
“你快吃吧,这些都是皇上亲自命御膳房做好送来的,都是你平日里喜欢的菜式。”
裕柔目光扫了一下桌面,终于在众多菜式的角落里找到了一盘紫苏虾仁,她指着盘子对宁王说:
“你别乱说,这虾仁不是你喜欢吃的吗?我可从来不吃有腥味之物。”
说完她有些心虚,端起面前的碗,低着头大口吃起来。
宁王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用过晚膳后,宁王见裕柔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主动提起后日即将离宫回封地,再来京中又不知是何年月了,让裕柔去和皇上告个别。
裕柔想起方才皇上赐晚膳的事,有些迟疑。
“那你为何不和我一起去?你不想当面和他说说心中的想法,解开你们之间的心结吗?”
宁王无奈地摸了摸裕柔的头,难过地说道:
“我想,可他未必想见我。不然也不会晾着我这么多日了。”
裕柔见宁王又愁绪满面,不再说下去。
她决定要去见一见皇上,不是为了和他告别,只是为了去御前分辩几句,为了无数为他战死沙场的人要一个说法。
裕柔来到御书房,本想先找到在东宫时,常在太子书房伺候的太监马泰,询问他皇上此时在何处。
他告诉裕柔,此时皇上正在书房里看书。
马泰对裕柔再熟悉不过,对两人的前程往事也了然于心。
他没有进去通传,而是带着裕柔从侧殿的偏门进入了书房。
裕柔心情忐忑地走了进去,走到正殿里,只见空旷的大殿里,烛光昏暗,皇上俯身坐在书案旁,左手扶额,右手拿着书卷,若有所思。
看着他孤单的背影,裕柔心中不是滋味。
她转身命人再去拿来一秉蜡烛,点燃后端着走上前去。
裕柔小心翼翼地将烛台放在书案的另一侧。
突然变得明亮的烛光让皇上回过了神,他转头看了看烛台,欣喜地抬头看向为他添烛之人,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钰和”
裕柔的手顿住了,她看着眼前的皇上,他是想念姐姐了吗?
她竟然觉得他更加可怜了,方才来时想说的激烈言辞也说不出口了。
匆忙间,两人各自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都有些尴尬。
裕柔低下头,退到了书案之下,跪在皇上面前。
69書吧
“陛下,裕柔后日和宁王便要返回封地,今日特来辞行,愿今后陛下善自珍重,平安顺遂!”
皇上认真地听完裕柔的祝愿,忍不住笑了起来。
“裕柔,你何时也学会这样和我说话了?”
裕柔忧伤地抬头看向皇上。
“从你疑心宁王开始。裕柔心中惶恐,不知皇上会不会也将我当成你的敌人。”
皇上收住了脸上的笑容,冷冷地说道:
“若你是为了他而来,那便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裕柔鼓起勇气,继续说道:
“我不是为宁王而来,他虽心痛,可毕竟有幸活着。而那些死去的人,已没有机会再来圣前诉说,他们的牺牲,他们的痛楚,陛下可曾感缅怀过?”
“你怎知朕没有为他们的死心痛过?”
“所以陛下是打算一边心痛,一边饶恕了害死他们的罪魁祸首吗?”
皇上愣住了,他听到此才明白,原来裕柔此行的目的还是为了处置定王。
自从上次在东宫,裕柔和他说起应当处死定王之后,他也反复思量多日。
他明白要保住定王,自己不止要面对朝臣的指责,更要愧对那些为了让他登上帝位而死去的无数忠魂。
可他依旧狠不下心。
他痛苦地看着裕柔。
“他可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太后如今还尚在,刚失去了父皇,朕怎能让她再承受丧子之痛?”
裕柔看着皇上因痛苦而狰狞的面孔,她的心一阵阵地抽痛,只要能达成目的,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
裕柔眼中含泪,缓缓地对皇上说道:
“若你的亲弟弟,欺辱了你的妻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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