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四五岁的小娃娃,挎个小包裹,背着和自己齐高的油纸伞。
身上穿的破破烂烂,这样的装扮,强盗看不上,可别的就说不准了。
拐子,流民,野兽,都能要了他的命。
“这样蒙头赶路,期间不知道会出现什么变故,离县城数十公里,得想想对策。”
高见秋走累了,在官道儿两侧寻棵歪脖子树,爬到较大的枝杈上,防止自己掉下去。
他太小了,在前世那么安全的世道,小孩子都能遇到危险,更何况这种战乱不休,军阀割据的年月。
还有个问题就是,他到了县城后该怎么办?
他之前有计划,只要到县城,无论是干什么,都有把握很快发家。
却忘记盘算最大的问题。
他一个小孩儿,该如何去和别人沟通?别人怎么信他?
“你们重生了都有挂,都有系统,我这啥都没,开局还是死胎,无父无母,无亲无友,屁大点年纪,还要独自面对乱世,太难了……”
前世小说中,那些重生的主角,从小就混的风生水起,可那都是权贵子弟,依靠下人当代言人,自己躲在背后发号施令,以远超时代的见识,就能创出一份事业。
可他要身份没身份,要系统没系统,也没有所谓的高手默默守护,除了能忽悠些孤魂野鬼当做小弟,不能给他任何实质性的安全感。
他越想越难受,越想越颓废,越想……越有种删号重来的冲动。
可他又不敢,害怕一死,就没建新号的机会了。
好死不如赖活着嘛。
“算了,不想了,先休息吧,马上天亮了,富贵,吉祥,如意,看好四周,如果有危险,就在我耳边说鬼话,将我吵醒,若天亮了,就自己躲伞里来。”
反正他们也不睡,当守夜人就很称职。
三只鬼接到任务,就在歪脖子树附近飘来荡去,算是警戒了。
高见秋这觉睡的实在,从凌晨五点多,直睡到下午两点,还是被官道上的响动吵醒的。
透过枝枝杈杈,打眼儿望去,就见道路上往来有赶路的牛车,行人,货郎,庄稼汉,乞丐,流民……
全都脸显菜色,神情木然。
“兵荒马乱之下,民生多艰啊,无论兴亡,苦的还是普通老百姓。”
高老板躲在树杈后面,喃喃自语,颇为感慨。
“咦~”
脚下突的传来声响,惊得他脚下一滑,慌忙抱紧了树枝,差点掉下去。
“哎,小娃娃,你小心点,你家大人呢?”
高老板手脚并用,紧紧裹着树枝。
定睛望去,就见个三十多岁,身穿薄棉长衫的男人,双手作接物状,正担心的盯着他。
“大叔,你这啥时候来的呀?也没见动静。”
“我在这儿都歇了半个点儿了,正准备走,却听见你个小娃子在这儿感慨呢,起先还真没看到树上有人,刚才吓到了你了?实在是抱歉。”
底下的男人说话不紧不慢,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
“没事儿,大叔是去县城?”
高老板哼哼哧哧的重新翻回树干上,趴在那儿,朝下面谨慎的问道。
他刚睡醒,只顾着观察道路上的情况,是真没注意树底下还有个赶路人。
不过没盘出对方道道儿前,他是不会轻易下树的,任何未知的情况,对他都足以致命。
“是嘞,小娃子别在树上了,下来吧,太危险。”
男人站在树底下,望着趴在树杈上的高老板,神色有些担忧,害怕他从树上掉下来。
他本是赶路,在此处歇脚,准备起身离开时,恰巧听到感慨世道的良言。
抬头望去,却发现是个屁大点的小娃子,不由发出了惊疑声。
69書吧
“嗯,好嘞……”
高老板通过对方几句话,还有神情,判断对方不是恶人,就麻溜的从树上滑了下来。
将身上的衣服整理好,身后的小包裹和雨伞摆摆正,站在几米外,问道:
“大叔去县城办事吗?”
“办什么事啊,去找伙计,求个活路。”
男人苦笑着回道。
他是有些文化的,能识文断字,在这年代,普通百姓中算是不多见,可依然难顾温饱。
“是呀,这年头老百姓日子不好过,好多人背井离乡,想到外面谋个生路。”
“呵呵,你这小娃子看起来五六岁,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
男人见高老板抱着胳膊,依靠在树干上,小小年纪,说话颇有见地,觉得挺有意思,不由的笑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都是被逼的,我姓高,可以叫我狗儿,不知大叔怎么称呼?”
“高狗儿?这名字很接地气嘛,我姓石,名知轩。”
听到对方的名字,高老板肃然起敬,心道:
“难道碰到大佬了?这名字,若不是牛波一的人物,可压不住啊。”
不过想归想,嘴上可不慢。
“那我就叫您轩叔吧,您叫我狗儿就行了。”
“行,狗儿,你家大人呢?”
石知轩大概猜到了什么,只是有些不可思议,毕竟高老板看起来,最多也就五六岁。
“我生下来母亲就死了,父亲受刺激疯了,跑出去就没回来,我是被爷爷带大的,几天前,爷爷也没了,就剩我一个了,就想去县城看看,想着到那儿就是讨饭,也不至于饿死,在乡里,现在的年景,是必死。”
高见秋说的真真假假。
奈何他销售出身,就是假的,配合上倔强的小脸儿,微红的眼眶,也是让人深信不疑,觉得这娃实在是又懂事,又可怜。
“小小年纪,却如此明事,将来成就必然不小,来,狗儿,叔这儿还有点吃的,你先吃点,等到县城,叔找伙计们周转开了,再带你吃好的。”
石知轩从身后的包裹里,摸出两块儿烧饼,塞进高见秋手里,让他先垫垫肚子。
见对方如此热心肠,高老板颇有些不好意思。
唯有使出“独门秘法”……操纵眼眶中的泪水,适时的跌落在手中的烧饼上。
“没事儿,狗儿,吃吧,吃饱了咱们好赶路。”
性情中人石知轩,以为高老板是感动的不要不要的,才流下了眼泪。
就赶紧劝导他,不要多想,先吃饱再说。
“这邪王叔叔是个实在人啊,以后处久了,咱也不能亏待人家。”
高老板之前还在想,自己如何才能安全的到达县城。
这会儿看着手中的两个烧饼,心中大定。
“保镖加临时监护人,这不就妥了吗?”
在石知轩殷切的眼神中,高老板拿起手中的烧饼,大口咬了上去。
嘎嘣~
“娘嘞,石头吧?”
高老板将石头,不,烧饼拿到眼前,发现只有咬到的地方,被口水浸的有点发白,还有两排不太明显的牙印儿,竟然完好无损。
刚想说话,口中顿觉腥咸,舌头在嘴里扫荡两下,发觉某处牙龈那里空空荡荡。
得,牙崩掉了。
呸~将口中的牙齿,还有掺着口水的血液吐在地上。
高老板拿着俩烧饼,盯着面色通红,恨不得在地上抠出个地下城的“邪王”。
他大大的眼睛,扑闪扑闪,嘴里虽没说话,但是石知轩似乎听到了,高老板脆生的声音。
“轩叔,这是啥?”
当然,作为智商高,情商高,颜值高的三高人群,这种话,高老板是肯定不会说出来的。
他只是极其自然,好像理当如此般的模样,轻叹道:
“这牙活动了好几天,一直没掉,没想到这么简单就事了,舒服多了,轩叔,谢了啊!”
牙齿刚掉,不是特别适应,说话还有点漏风,但不影响高老板表达清楚想说的话。
“呃……原来如此,吓我一跳。”
石知轩明显舒了口气,尴尬的神色恢复平静,心中不由感慨道:
“小小年纪,真有眼色啊!”
“走吧叔,这季儿,天黑的早,走不了多久,就得找地儿休息了,能往前赶赶,就往前赶赶。”
“中,走,你要累了,就说,别不好意思,叔背你!”
“没事儿,叔,要了几年饭,除了肚子,就剩两条腿结实了。”
高见秋和石知轩认识时间不长,可他却知道这叔是个好人。
有时候,人与人的相处,就是这么简单,不需要多复杂,你就知道这人能不能交。
现在既然有人结伴而行,高见秋就不准备半夜赶路了。
虽说夜里赶路对他没啥影响,但是危险性还是要比白天大的多。
这年头,野外可是真有狼群出没的,特别是离县城较远的乡村,经常发生狼群偷袭家畜,袭击村民的事情。
而农村里大人常对小孩儿说的,“不敢玩到天黑,早点回来,不然大灰狼给你叼走”,还真不是吓人的,而是事实。
高见秋前世,就听外婆讲过这类事情,说的大概是五六十年前吧。
那时生产队将打完麦子,统一晾在村里的宽阔地带,这时晚上是需要有人守着的。
村里有个本家叔叔十一二岁时,就是和家人看麦子被狼叼走了,等家人在村口的水沟里找到他的时候,内脏都被吃完了。
前世因为听了这种故事,他小学放暑假,被母亲去带外婆家玩时,吓得从不敢在房顶露天睡觉。
“叔,您这说话做派,有股子读书人的味道,在前朝妥妥的秀才老爷吧!”
“秀才不秀才的有啥用,前朝当个禀生,官府管着,好坏饿不着,还有银钱拿,可现在是民国,我这秀才也吃不饱。”
石知轩的话里,能听出对当今世道的怨气,以及无奈。
不过说来也是,明清两代称由公家给以膳食,银钱的生员,称廪膳生,也就是石知轩说的禀生。
免税,免劳役不说,国家还给粮食,发钱养着,真的算是特权阶层了。
“嚯,轩叔,您这话说的有些妄自菲薄了,秀才就是秀才,那都是有学问的人,您什么也不差,就差一个机会,就如那潜龙在渊,一朝得势,便会飞龙在天。”
“你这娃子,年龄没多大,说话倒是挺大气,中,叔借你吉言,等叔发达了,必带你吃香的喝辣的,再给你找个漂亮媳妇儿,哈哈哈……”
石知轩本就不失读书人的傲气,只是这两年世道变化太快,还没反应过来,就从特权阶级,变成了难顾温饱的穷苦大众。
这会儿被高老板稍微一抬,就再次重拾自信,心中对未来充满希望。
“吃香的,喝辣的还行,就是找媳妇儿这事儿,可以缓缓,知道的,您到时候给我找的是媳妇儿,不知道的,还以为给我找个妈呢。”
高老板难得的扭捏起来,小手捏着脏不拉几的衣角,捻来捻去,脸太脏,也看不出红没红。
“咳咳……中,中!”
石知轩一口老痰卡在喉咙里,猛咳了两声,连声应道,就觉得这小娃子太有意思了。
两人边走边畅想美好未来,没留意此刻才两点多钟,官道上就没啥行人了。
此时两人应该是到了故县镇边界,道路开始变窄,离着镇子还有十几里路,两侧也没啥村落,尽是些树林子。
等发现异常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真是个打劫藏身的好地方啊!”
高见秋盯着不远处,从树林里钻出来的五个提刀大汉,心中黯然的叹了口气。
确实,劫匪也是这样想的。
“这位爷,兄弟们也是混口饭吃,您也不想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吧,所以爽利点,身上有啥吃的,以及值钱的物件都麻溜的掏出来吧!”
为首的马脸劫匪,拎着刀子,来到两人面前,很是客气的抱拳说道。
似乎辫子没剪多久,前半拉脑袋的发茬儿比较明显。
“都是苦哈哈,能有啥值钱玩意儿,您说的在理,给,这是仅剩的一个烧饼,狗儿,身上那两个烧饼也拿出来吧!”
石知轩知道面对五个提刀的劫匪,最好的选择就是顺从。
一个秀才,一个小乞丐,反抗,就是死路一条。
高老板将怀里的两个烧饼掏出来,满脸不舍的递了过去。
这玩意虽说把他的牙给崩掉了,可毕竟是吃的,是真有点舍不得。
马脸劫匪接过烧饼,就随意的拿出一个,塞到嘴里。
高老板刚想张口提醒一下。
对方就重重的咬了下去。
嘎嘣~
“哎哟,恁娘嘞个脚啊,你这馍是铁打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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